第一章 不受待見的人(2 / 2)

就在鄭毅滿懷憧憬的時候,大娘房裏的心腹丫鬟忽然到來,通知鄭毅立刻前往正堂叩見老爺太太。

鄭毅以為自己的成績終於因其父親的注意,自己的默默努力終於得到大娘的認可,於是強忍心中的激動跟隨丫鬟毓秀趕赴正堂。

跪下叩見完父親和大娘之後,父親滿臉和藹的一席話如同晴霹靂般打碎了鄭毅的夢想,令他如遭雷擊般呆滯當場:

“毅,過了年你就滿十八進十九,成年了,這兩年你還算努力,還悄悄跟隨書院的技師詹姆斯先生學會了電工,不錯!你的表現家裏人都看在眼裏,為父也深感欣慰,隻是,你在學問上確實沒什麼賦,比不上你哥哥姐姐和幾個弟妹,倒是在動手做事方麵有股韌性,這是你最大的長處,我和你大娘還有你大哥商議過後,覺得把你放到輪船公司下屬船廠更好,更能揮你的長處,哦差點忘了告訴你,你大哥是華昌輪船公司最大的股東,前一段還把下屬船廠的股份全盤下來了,船廠已經是我們家的產業,你到船廠去我們更放心些,大學就不要讀了,早點成家立業吧,好好磨煉幾年,將來船廠會有你的股份,這樣安排也對得起你死去的母親。”

隨後,鄭毅懵懵懂懂回到自己的狹窄房間痛哭三,第四就跟隨氣宇昂軒的大哥鄭恒前往英租界的碼頭,成為華昌船廠一百六十五名工人技師中的一員,直到大年初三冒雨搶修吊塔電機從高空失足摔下,鄭毅沒有一休息過。

鄭毅失事之後陷入深度昏迷,工友們都以為他必死無疑了,被抬回家中足足昏迷三三夜,之後卻奇跡般戰勝了死神,戰勝了英國醫生和兩名資深老中醫“已經無法挽救,盡早準備後事”的斷言,排出血尿之後再次煥生機。

然而,重新醒來的鄭毅已非原來的鄭毅,在深度昏迷的三三夜裏,纏滿紗布的腦袋沒有片刻休息過,他做夢也沒想到自己為撲滅船廠火災,從三十餘米高的懸梯上摔下之後竟然還活著,活在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裏,而且還年輕了十二歲。

昏迷中的鄭毅能聽到徐伯夫婦和唯一夥伴徐茂富的哭泣哀怨,似乎能看到徐伯滿是皺紋的臉龐和徐嬸紅腫的眼睛,能感受“自己父親”自責的歎息聲,能聽到兩位老中醫驚訝的低呼和觸摸,卻無法睜開眼睛所有的一切,如同一幕幕不斷呈現的映像充斥腦海,極度壓抑的悲憤與憂鬱伴隨刺骨的疼痛陣陣襲來,或是清晰或是殘缺的記憶片段不斷重現,從最初的雜亂無章到最後井然有序,耗盡了他所有的精力,一次次將他逼到沉淪的深淵邊沿,直到紅色鍾樓熟悉的鍾聲將他徹底喚醒。

“爹、爹,快來啊!少爺的睫毛又動了。”徐茂富的驚呼聲再次響起。

一陣忙亂的腳步聲響起,身材魁梧的徐伯匆匆來到床邊,細細端詳鄭毅的臉好一會,心地給鄭毅把過脈才低聲吩咐兒子:“脈象均勻,比昨有力,看樣子估計能熬過來了,今早他尿了嗎?”

身體健壯充滿活力的徐茂富悄悄鬆了口氣:“尿了,血絲比昨少了許多,沒亮的時候我給他喂湯藥,能緩緩咽下大半碗了。”

徐伯欣慰地點點頭,搓了搓澀的眼睛又是一歎:“毅的身子骨還是不錯的,體質和性子都接他娘,文縐縐的,話不多學東西卻很快,唉!也怪我,看不得他受苦,從就沒逼他像你一樣練功,要是能像你一樣堅持跟我練,恐怕要比現在好上許多。”

徐茂富下意識底望向鄭毅,想了想最後還是憋不住心中怨氣:“爹,你老爺和太太心裏都想些什麼?還有那些少爺和大姐們,少爺傷成這樣,他們竟然不聞不問,這是人幹的事嗎?”

“閉嘴!這是你該的話嗎?再讓我聽到你這些牢騷,別怪我一巴掌打死你。”

徐伯嚴厲底瞪了兒子一眼,望一眼身後的空蕩蕩的房門再次轉過腦袋:“什麼也別了,去看你娘煮好米粥沒有,要是好了你給少爺喂下半碗,沒點米氣下去不行,我得到西市去買一擔木炭回來。”

徐茂富應了一聲,跟隨父親往外走,還沒走出房門,就聽到身後傳來一聲熟悉的呼喚:“徐伯,富”

父子倆頓時停下腳步,呆滯片刻猛然轉過身衝到床邊,驚喜地看到病鄭毅睜開了眼睛,浮腫未消的臉上露出個難看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