葸小狐
壹。客曰不速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尤其是有一位善良的祛疾化災之仙。大雪紛紛揚揚,山上的小祠卻仍舊人來人往,篆煙嫋嫋。
葸婉嫕將一個在山中迷路的小男孩送回祠堂後,見善男信女們十分虔誠地對著神龕中的白狐臥像參拜,嘴邊泛起溫和的笑。
“久聞狐仙大人心地善良,致力於為周邊百姓破災消難,今日一見,果香火鼎盛啊。”
葸婉嫕向身後看去,兩個身著黑袍的年青人掛著玩世不恭的微笑看著她。似沒聽出話中的諷刺意味,葸婉嫕止略一頷首作為回應。兩人也未自討沒趣,其中個子較高些的一個走上前一揖,做了個“請”的手勢,意即“此處說話不方便”了。葸婉嫕輕盈地走過去,將他們帶入山中密林,又轉了身看著他們,用眼神詢問來意。
“在下雒珛,舍弟雒瓚……”葸婉嫕靜靜地聽著,很快便明白了兩人的意圖:請自己幫忙。魔族給足了她麵子,派出地位頗高的兩位護法來洽談,但也折射出一個信息:既然能派護法來,就表明連令人頭疼的白、玄二位護法都辦不成這件事——八成與他們的死對頭神族有關。
雒珛沒說是何事,但他若想吊這位狐仙的胃口,可大錯特錯。
“多謝護法大人親臨,小狐榮幸之至,卻不知大人之事與小狐可有關聯?”
“自古神魔不兩立,人與妖族也算宿敵,狐仙再善,也要為全局考慮吧?狐仙若袖手旁觀,倘魔族落敗,下一個不是妖族了麼?”
葸婉嫕溫和地笑了笑,“怕沒這嚴重吧,護法大人說笑了——若神族有能力勝魔族,何以幾萬年爭鬥未停輟?我不過一介靈狐,護法大人何不尋我王?”
雒珛還沒說什麼,雒瓚已十分不耐煩,走上前怒道:“葸婉嫕!你區區狐妖,我魔尊殿下給你這麼大麵子,你敢拂?!你也忒不知天高地厚!”
雒珛把他拉住,沉聲說:“既然狐仙不肯幫忙,那在下告辭。”
葸婉嫕看著二人化作黑煙飛去,輕輕歎了口氣:“又要不太平了,來祈福的人一定更多。”
貳。恍若隔世
日暖泥融,雪消水漲。山澗清泉又開始潺潺地流,似乎沒有什麼巨大災難發生的跡象。葸婉嫕暗笑自己多心——魔族想興風作浪,卻未成,或尋旁人幫忙也未可知,無論如何,一切安好。
她不再關心幾個月前的那次來訪,仍像以前一樣帶著她的靈玉弓,下山為人醫疾。春冬之交,偶然風寒的人多了起來,窮人若無錢醫治,病情加重,也隻消讓家人來狐仙祠上柱香,留張祈福簽,過不了多久,病就奇跡般地痊愈。有十分幸運的,趕上狐仙在時——即使在,他們也看不到,但隻要他們能被看到——當天夜裏病人便可以下地活動了。
遮天,有一位衣著考究的青年走進門,也像別人一樣排隊等祈願簽。
他剛一進門,葸婉嫕就認出了他。
在人群之中,他身上與眾不同的高貴氣質使他極顯眼,猶如鶴立雞群。再一見他腰間白璋,便知司輪回者大約也對他偏愛,又讓他托生於帝王家。算來已有千年,若此生當真有緣,他確也該來了。
他站著燃了香燭,又作了三揖,轉身出門。
葸婉嫕迫不及待地用術隔著簽筒看他挺拔的字跡:婧兒染疾,願狐仙降幅,必當重修廟宇,重塑玉身。貊醽醁。
醽醁。這就是他今生的名字。婉嫕怔怔地望著門口人流,恍恍兮若隔世,事實上確已隔世。
“婉兒,你這麼和婉柔順,會不會生氣呢?”、
“嗯……會啊。”
“哦?說說看。”
“你說過,我再溫和,都可以欺負你;你再剛烈,都可以被我欺負,所以……如果有人欺負你,我就生氣。”
“嗬……你啊——”
遙遠的記憶穿過遙遠的時間,因他的出現而不再遙遠。
當年溍水河畔,魔族頂尖高手瑊玏要取他性命,可惜自己道行尚淺,雖有靈玉弓,終不能阻止,隻能看著他渾身是血,在自己懷中離去。她當時年幼,無法駕馭靈玉弓,怎能治得好瑊玏得骴蠱?
即行,他摘項下明珠,放在婉嫕手中,低聲說:“若真有來世,終不相負。”
婉嫕撫摸著圓潤的明珠,不自覺地笑了。
叁。魄冰蠱咒
次日上山的人們再去看時,神龕中的白狐臥像已為站立姿勢——狐仙出遠門了。隻有在這時,郎中們才有些生意。本地郎中大多是兼做別業的,否則還真不好過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