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鷺,又是春,天晴雲舒。
“他走了。”輕袍緩帶的逍遙王來到蘇府,轉過重重房舍,印入眼簾的青青幾徑疏竹,以及幾乎與那片竹林融為一體的人。
“是。”納蘭緩緩轉過臉來,容貌已經不再年輕,兩鬢也有了華發,“他走的時候很安詳。”
逍遙王有些怔愣地望著納蘭閑淡的表情以及嘴角那抹若有若無的微笑:“你就一點也不覺得遺憾?”
“我為什麼要遺憾?”納蘭反問,“我一直最遵從自己的心意,待他好,讓他開開心心地走完了一生。我,還有什麼好遺憾的。”
“可是他對你……”
“我對他好,並不是想要他感情上的回饋。何況,他對我也不是沒有感情……”她負手,抬頭仰望變幻的雲海,唇畔帶著一抹心滿意足的笑,“誰說人不可以無條件地寵另一個人……”
低低的呢喃消散在風中,逍遙王忽然想起那日,狀元郎聲嘶力竭地呐喊:“蘇閑竹,你根本不懂得什麼是愛情!”
究竟納蘭懂不懂感情……逍遙王到現在還想不清楚。可是似乎,這已經不是什麼重要的事了。
隻要他幸福。他愛不愛她,又有什麼關係……納蘭垂眸,笑意始終不減。
納蘭的自白:
其實我也不清楚蘇寒梁有哪裏好。
隻是,十年的遊離於世,雖然我一直微笑著以看戲的心態觀望湛鷺的男男女女……實際上,那十年是我記憶裏最黑暗的時刻,完全無法與人溝通,一直的自說自話幾乎把我逼瘋……而後附身在嬰兒身上,對上那雙眼……即使當時那眼不可謂不猙獰,但驟然發現有人可以聽見自己看見自己,那種欣喜和激動實在難以言喻。
然後在一日日的相處中,我將他的堅毅隱忍一點點看在眼裏。事實上蘇寒梁和這個女尊世界的其他男人也許沒有什麼不同,在曾經的愛情灰飛煙滅後,就把全部的心力傾注在我的身上。
在家從母,出嫁從妻,妻死從女。這都是我曾經最鄙夷的封建思想。可是麵對他,我沒有辦法義正言辭地歌頌男女平等人人自由……我也明白,他把我當做了唯一的血脈以及精神的寄托……把撫養我當做一項事業來完成……
見到逍遙王百折不撓越挫越勇地追求狀元郎,見到狀元郎最終被感動,他們比翼□□歡歡喜喜……蘇寒梁,我不是不曾想過與你言明……
但是我看到了你的眼神。你與納蘭家的糾葛我略知一二,卻從來沒有深入。我早已了解這具身體的母親傷你至深,隻是在這之前,我都沒有意識到這傷,已經讓你對言愛恐懼。
也許我應該熱烈的愛你,讓你重拾對愛的信心。可是我知道,你給自己的思想帶上了桎梏,你首先就衝不開世俗倫常這道關卡。也許是我懦弱,我不想看到你因為我的感情惶恐不安,抑或患得患失;也許是我太過年輕,我對自己的感情並沒有太大信心,人說愛情如鳳凰,重生之後會更加絢爛,可是我,不敢讓你嚐試涅槃……
如果你覺得,愛隻會讓你逃避恐懼不安緊張……那麼,請讓我扮演好女兒的角色,陪伴你走過這段旅程……如果隻有安逸的生活是你想要的,那麼,讓我們父慈女孝……隻要是你希望……
蘇寒梁,我看到你眉目間隱藏的戾氣一絲一縷散去,我看到隨著日月流逝,你的麵容卻越來越有神采。我想,我做對了。
也許狀元郎說的沒錯,其實我根本不懂得什麼是愛情。
可是這又有什麼關係……我一直遵從自己的心意,做我想做的,陪你到了最後。
也許,將來會出現一個男人,我愛他,他也愛我。將來的事,誰又說的準呢?
隻是此刻,我覺得心下一片寧靜,甚或滿足。
相信,你也一樣……
如此,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