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是倒背著雙手,韓良品腳底下走得飛快,不過半個時辰的模樣,韓良品已然穿過了人頭攢動的城門洞,徑直朝著菊社的方向走去。
早朝著前邊數算過去小三十年,口外走駝隊的商道上,土匪、馬賊橫行無忌,跟商道上往來的行商很是出了些故事。
尋常截道的土匪,差不離就是十來人紮堆,挎著長短硬火,尋了些山隘峽口埋伏起來。隻等著過往商隊走進了那險要地界,山頂上推下來幾塊巨石隔斷了商隊的來去道路,再朝天放上幾響鎮魂槍,這才有土匪中專司報號交涉的人物拿黑巾、土布蒙了麵孔,氈帽、圍巾遮了須發,操著南腔北調的口音、亮著嗓子朝那被困的商隊吆喝一聲:“窮鄉僻壤、房矮田荒。瓦罐裏沒水、鍋裏頭無糧,下邊掌櫃的家大業大場麵大,眉善目善良心善,施舍幾個出門錢,養活幾口苦命人,我蛤蟆寨過百兄弟,都得磕頭謝過了掌櫃的活命之恩呐!”
喊話聲剛落,從周遭山梁亂石後頭,又是三聲亮威槍響!
有積年走口外的商隊掌把子,隻一遇見這號場麵,倒是絲毫也不慌張。這邊安頓著商隊雇來的保鏢行達官爺抄家夥戒備,那邊就招呼著經慣了這場麵的小管事走到了土匪中那報號交涉的人物眼前,抬手就是一個四海揖全了禮數,這才揚聲開口接應話頭:“行腳拜過坐莊、走船拜過碼頭!山上大當家的登高遠望,一眼看過金山銀海!下麵小掌櫃的本小利薄,入不得當家的法眼!隻請教當家的山規幾分?咱有商有量、船過舵過!”
但凡能把話對付到這份上,山上那些土匪也已然看清了被攔截的商隊裏大致能有多少值錢的玩意,更明白了那些戒備周全的保鏢行達官爺手裏有多少硬火家什!
掰弄著手指頭略一估算,埋伏好了的土匪尋常也不為己甚,張嘴開出個奉百抽五、抽三的價碼,再等著山底下那商隊掌把子還了個奉百抽二、抽一的彩頭,這也就各退一步,派個腿腳利落些碎催下來取過裝滿了大洋的皮口袋。
等得那下山取錢的土匪三步並作兩步地回到山頭上、當著土匪中的掌把子清點了銀錢數目無誤之後,山梁上那專司報號交涉的人物頓時亮開了嗓門吆喝起來:“蛤蟆寨過百兄弟,在這兒謝過了掌櫃的厚賞吧!大掌櫃的一路順風、一本萬利咯!”
伴隨著話音落處,從山梁亂石後頭,立馬也就能響起了土匪們七零八落的吆喝聲:“謝過了掌櫃的賞呐......”
尋常說來,把場麵走到了這一步,山上的土匪自然是心滿意足、悄沒聲地跑了個無影無蹤。而山腳下的商隊也是想法子挪開了攔路的巨石,繼續朝前趕路求財。
畢竟誰都隻有一條命,雖說土匪打的都是富貴險中求的主意,可真要破出命去換錢,倒還真沒幾個人能生出那膽子不是?能仗著手裏頭幾支破槍換來些許大洋,這已然是無本生利的買賣,又何樂而不為?
商隊將本求利,隻求一路上能平平安安,把貨物全須全尾地運送到了目的地,自然就能一本萬利。真要是肯那些土匪廝拚惡鬥起來,一旦是傷了或是死了人,且不論保鏢行裏早有規矩的撫恤銀子一個大子兒也不能少,那就是店夥死傷幾個,恐怕也是賠不起的人命、打不完的官司。隻要不是山上土匪獅子大開口的弄得自己血本無歸,倒還真不如破財消災!
而馬賊則又是另一副模樣。
尋常時節裏,馬賊都是窩在暗窯裏邊待著,幾匹劣馬也都拿著幹草黑豆好生伺候著,三不五時地還得牽出去放青貼膘,輕易舍不得損傷馬力。
而在那些個商隊必經之路上的大車店裏,瞅著手腳勤快、眼神利落、幹活還格外賣力巴結的大車店小夥計,私底下倒大都是那些馬賊安排的眼線。隻等得那來大車店打尖住店的商隊人困馬乏、人人都恨不得能趕緊吃上一口熱飯、燙上個熱水腳、再踏實睡個好覺的時候,那殷勤伶俐的小夥計手裏提著一壺熱水朝著看守貨物的保鏢行達官爺身邊一送,再尋個機會朝著那些剛從馱馬、大車上卸下來的麻包、籠箱裏頭一摸,這商隊販運的是啥玩意、能值多少大洋,已然是心知肚明。
若要是撞見了保鏢行達官爺們著實的落力看護、或是商隊的舵把子有個寸步不離的玩意,那這票買賣更是得加緊拿下——那指定就是商隊裏有值大錢的紅貨!
等得夜深人靜的檔口,一羽黑色的信鴿撲動著翅膀飛出了大車店,也不出兩個時辰的功夫,那些在暗窯裏養精蓄銳了許久的馬賊已然得到了消息,這才會備鞍上馬,一溜煙地朝著大車店前四十多裏的地界跑去。
商隊行走時要照應著馱馬、大車,哪怕是走得再快,一個時辰也就能走出去十幾裏地。等得走出去四十多裏的路程,正是人困馬乏的檔口,早早侯在這地界的馬賊卻是早已經養精蓄銳,催動著胯下劣馬,碗口大的馬蹄子踩踏得沙塵滾滾,如同半天雲傾瀉下地一般地翻滾著卷了過來!
人馬都離著商隊老遠,商隊撒出去的哨探已然朝著商隊傳回了警訊。所有的大架子車立時便圍成了個圓陣,保鏢行裏的達官爺抓著手裏的長短硬火藏身在架子車後,而商隊中的夥計也都從大車上取下了各式兵器嚴陣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