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不要以為你領著皇宮侍衛的差事就成天把‘軍中’二字掛在口邊,我怎麼沒見過你縱橫沙場,為大漢開疆辟土呢?我管著洛陽周邊的治安,有些內廷侍衛不知仗著誰的勢,醉酒鬧事的事倒是天天都有!”鄭昌針鋒相對地諷刺道。
“你放屁!”鄭爻罵了句粗口。
“你胡說!”鄭昌也毫不示弱。
爭論到這時,兩位皇子都扔掉了餐具,兩雙眼睛死死盯著對方。一旁的叔父鄭華見狀忙起身站在兩人之間,唯恐兩人真打起來;另一邊的鄭諾雖屬堂弟,好歹也是至親,雖然沒上前拉開兩人,倒也賠笑著打圓場。
坐在後席的施良芝這才想起衝突是由敬酒引起的,當屬禮儀之爭,自己這個禮部尚書當然是這方麵的權威,更不能讓自己支持的皇長子吃虧,於是搜腸刮肚地想出了一些理由,站起身來,正要說話。不想默默無語的宰相楊元芷扭頭對他叱道:“給我坐下,兩位皇子的衝突,你小小一部尚書,哪有說話的地方?”喝斥聲音不大,但口氣十分堅定,加上楊元芷的身份資曆,竟將施良芝苦心醞釀的說辭硬是壓了下去。
正與鄭昌相持不下的鄭爻還在擔心找不到台階下,隱約見聽到楊丞相的話,便提高了嗓音說道:“禮部尚書自然沒有說話的份,可楊元老三朝老臣,兩朝宰相,又有帝師的名號,想必是能說上兩句的。那鄭昌還要請教丞相,這杯酒到底該不該敬?”
“這個……”楊元芷一心隻想約束外臣莫要糾纏到皇族糾紛之中,哪裏來得及做這枉死市上的學問,頓時語塞,麵龐上悄悄滲出汗水,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突然又一激靈,身子一軟拜了下去,叩首喊道,“臣恭送聖上!”
眾人順著楊元芷叩拜的方向望去,原本坐在龍椅之上的皇帝鄭雍早已起身離去。並非人人都是皇子,聖上之前失了禮儀可是欺君大罪,連忙一個個拜了下去,朝鄭雍晃晃悠悠的身影行著大禮。
夜宴不歡而散,兩位皇子扭頭就朝不同的方向走去,無人敢攔。其他人就沒有這份特權,一個個在繁花錦簇、霓虹旖旎的禦花園中大煞風景地不知所措。此時鄭榮從金陛之上走下,對百官之首的楊元芷耳語兩句,又在眾目睽睽之下宣布:“禦宴已畢,請諸位大人分列兩排,由內廷侍衛陪護出宮!”
說是陪護,不如說是監視。鄭榮早在幽燕之時便聽說皇子之間關係緊張,進京之後更覺得這種緊張的氣氛早已籠罩了朝野各方,夜宴上皇子之間的對峙更是到了劍拔弩張的程度,連皇帝本人都不能節製;如今三十名皇親大臣明裏道貌岸然,暗中卻居心叵測,深夜置於宮禁之中實在是有弊無利——心中揣摩一番後,終於決定越俎代庖,指揮眾人一並出宮,以免節外生枝。
一行人在宏偉而昏暗的宮殿群中穿行,四周是高大魁梧的內廷侍衛,莫說是交頭接耳,就連大氣也不敢喘。這讓領頭的鄭榮有種正在領兵野行,偷襲敵營的感覺,心裏暗自發笑。蜿蜒曲折地不知走了多久,乘興而來的皇親大臣終於縱貫整個宮城,敗著興致走出了宮門。
宮門口懸掛起的巨大宮燈有一人多高,沿著黃瓦紅牆排出了一望無盡的隊伍,散發出暗無力的暗黃色光暈,引來幾隻飛蛾無謂的激動。
昏黃色燈燭的掩映下,鄭榮小心靠近丞相楊元芷,耳語道:“此地人多嘴雜,本王暫且回去,明日再來楊元老府上攪擾。”說罷,看著楊元芷略略點了頭,嘴角揚起微笑,對眾人行禮告別,便頭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原來鄭榮剛進宮時,隻知道是皇帝召見,用不了多少時間,便叫隨從在宮門外等候接應;沒想到又經了一番波折,晌午進宮直到夜裏才出來。幽燕王是一方統帥,說出的話就是軍令,於是隨從們便始終候在原地不敢離開。值此金烏落地之時,有隨扈接應實在是非常方便,這讓鄭榮心中十分得意,上馬剛要招呼一行回邸,卻看見一邊的馬車上探出個尖瘦的腦袋,便重新下馬,坐進了車裏。
同去赴宴的眾皇親大臣見幽燕王的隊伍緩緩離開,自己卻沒有隨從接應,都有些不快。一些沉不住氣的皇親開始一口一個“小兔崽子”地破口大罵起來,一麵卻抬手招來宮門口站崗的小太監,順手掏出一甸銀子塞在小太監手中,讓他們趕快跑到自己府上,叫家仆來接。小太監得了好處,飛也似的消失在昏暗街道上了。眾大臣都是科甲正途出身,懂得矜持的道理,互相行禮告別後,或孑然一身,或三五成群地離開了這這片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