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娘說好孩子要有禮貌。
“謝……謝。”
毫不意外,他的聲線已經被折磨的沙啞,每吐出一個字都像有一隻手在狠狠的撕扯著他的嗓子。
“謝什麼,你快點吃,要不然餓死了你,我們還得費勁埋了。”少年別扭的扭過頭,大步大步的走開。
墨逝低下頭,眼淚遞進破碗裏,與餿飯混雜在一起。
他伸出髒兮兮的傷痕累累的手,嚐試著扒了一口飯,嚼都不敢嚼就急急忙忙往下咽。
“嘔——”他衝到屋外,捂著胸口不停地吐,吐了剛剛吃的那一點點的飯,他還是狠狠地吐,吐著吐著,隻是吐出了一點點清水。
他的眼睛有些濕潤。
第四天,墨逝花了整整一天的時間呆呆的戳在包子鋪前,一動都不肯動的。
“去去去,臭要飯的,別擋著老子做生意。”
他抬頭看了看熱氣騰騰的包子,垂下頭,一聲不吭的走。
不懂得搖尾乞憐,也不可以搖尾乞憐。
他的一舉一動,盡數落入某人眼中,一覽無遺。
是誰在街角,輕輕低歎著他人的驕傲。
墨逝如靈魂般遊蕩過吵吵嚷嚷的大街,猛然發現,世界如此之大,卻沒有他一個小小的容身之地。
他隻憑著自己的意念一直向前走,索性就這樣,走到世界的盡頭,抑或,生命的盡頭。
“臭叫花子,讓你偷東西,讓你偷東西。給我打,往死裏打。”一陣嘈雜的聲音進入墨逝的耳朵。
墨逝向不遠處望去,一群家丁打扮的人圍毆一個乞丐打扮的人,每一拳每一腳打在身上的聲音顯得是那麼的可怕而又熟悉。他下意識的看看那個乞丐的臉,雖然已經被打的鼻青臉腫,墨逝還是一眼認出來,他就是昨晚那個一腳踩在他胸口的那個人。可是那個大鼻頭不是應該很威武的嗎??至少那一腳可真是針紮似的疼,可他此時卻是連一點點反抗都沒有,仿佛手無縛雞之力。
周圍圍了一大圈平民百姓不停地指指點點,卻沒有一個人幹涉這件事。
一如昨天的他,無助。
那此時,仿佛報仇了一般,他是不是應該感到高興呢?
沒有,他隻是覺得大片大片的悲哀沁入心中。
乞丐,在這個繁華的城市中,已經被默認為肮髒而低賤的生物。
“給我打,往死裏打。”那個雙手環胸立在一旁指手畫腳的男子錦衣玉冠,麵目猙獰。
墨逝很是認真的想了想,爹最近教的他那個成語是什麼來著?
衣冠禽獸。
“大爺,大爺饒了我吧……”大鼻頭聲音斷斷續續的響起,顯然已經去了半條命,“我,我家有八十老母,若不是為我娘,我也不會去做這偷盜之事。”
墨逝愕然,他,他有八十老母?昨晚他明明一個人來著,這又是怎麼回事?然後又默然,恐怕他這麼說,那男子會放過他吧。
“我管你有沒有八十老母,你偷了我的東西就應該挨打,死也活該。”
“對對。”“這種叫花子就應該趕盡殺絕,看他們還敢不敢偷東西。”“打死他。”
一旁不斷的有人迎合著。
或許在百姓心中,那乞丐之命,就如螻蟻一樣卑微。
墨逝下意識的咬咬下唇,垂下眼簾。
如今,自己也成為了千千萬萬的螻蟻之中的一員,可悲而可歎。
他轉過身,慢慢離開。
嘴角勾起一抹冷冷的笑,原來,自己也學會了——見死不救。
爹、娘、對不起,兒竟然也變成了這種麻木不仁的行屍走肉。
他低著頭神情恍惚的走著,明明知道沒有目的地,卻固執的不肯停下來。
不知不覺,看到腳下的土地似曾相識,抬起頭,不僅狠狠地唾棄自己的受虐性,被人家那麼狠的打,還要回到這個地方嗎?再向前走幾步,走到那個沒有大門的所謂的門口。
他遲疑著腳步徘徊許久,還要過著這樣的生活嗎?
被人欺淩,看遍人世間的無情,冷漠,黑暗,利益。
而這,真的是爹娘放棄了自己生的機會,想讓他過的生活嗎?
自己也漸漸地變成了那種被自己的唾棄的那種行屍走肉。
這樣苟且活著,還不如一死了之。
至少這樣,可以逃避世上的汙濁。
可以這樣幹幹淨淨的與爹娘團聚,然後……一家人快快樂樂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