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原來這日是芒種節。尚古風俗:凡芒種節的這日,都要設擺各色禮物,祭餞花神,言芒種一過,便是夏日了,眾花皆卸,花神退位,須要餞行。
然閨中更興這件風俗,所以秀女們都一大早起來了。那些女孩子們,或用花瓣柳枝編成轎馬的,或用綾錦紗羅疊成幹旄旌幢的,都用彩線係了。雖隻能是在自己宮裡擺弄,可每一顆樹上,每一枝花上,都係了這些物事。滿院子裏繡帶飄舞,花枝招展,更兼這些人打扮得桃羞杏讓,燕妒鶯慚,一時也道不盡。
擺弄紙筆,持筆沾墨,這已然是我這些天來無聊時打發時光的玩意兒,選秀過後,留下來的人仿佛清閒的很,的確,這幾天都隻是在休息整頓,不用做一件事情。宮中識字的女子可是不多的,越是尊貴的格格小姐越是不碰筆墨,更是不知道什麼詩詞歌賦了。開始也不敢在她們麵前擺弄這些,不想聽到什麼假清高的議論,落人口實,可後來見到她們不介意,便想起了一句女子無才便是德,想著有空練練字也不是什麼遭人嫉恨的事,還是勤一些以免記憶退化好了。
我的語文水平自知不能於那些滿腹經綸的狀元郎媲美,更是不會作詩,隻能拾人牙慧,好好默寫記得的詩詞文章罷了。隻見今日寫下的是這樣一句~
「風前欲勸春光住,春在城南芳草路。
未隨流落水邊花,且作飄零泥上絮。
鏡中已覺星星誤,人不負春春自負。
夢回人遠許多愁,隻在梨花風雨處。」
低頭寫了數十遍直到累了才作罷,臺頭,窗外正是淡紅滄綠,除了地上濕漉漉的,倒是感覺不到正在下著毛毛雨,故有了興致,一人到處逛逛去。
禦花園裏桃樹種了許多,也有些牡丹芍藥什麽的,但季節尚未到,院子裏冷冷清清的,我便挑了這個時候來,想著不用卑躬屈膝,看看眼前,花褪殘紅青杏小,燕子飛時,綠水人家繞。景致是大可以放鬆放鬆心情的了。
清晨小蘇拉打掃過後,才不到兩個時辰,落英繽紛,滿地桃紅遮蓋住了青石路,隨便走著人也感覺隨了花香,清新無比。
花謝花飛花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
遊絲軟係飄春榭,落絮輕沾撲繡簾.
閨中女兒惜春暮,愁緒滿懷無釋處,
手把花鋤出繡閨,忍踏落花來複去.
柳絲榆莢自芳菲,不管桃飄與李飛.
桃李明年能再發,明年閨中知有誰?
三月香巢已壘成,梁間燕子太無情!
明年花發雖可啄,卻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傾.
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
明媚鮮妍能幾時,一朝飄泊難尋覓.
花開易見落難尋,階前悶殺葬花人,
獨倚花鋤淚暗灑,灑上空枝見血痕.
杜鵑無語正黃昏,荷鋤歸去掩重門.
青燈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溫.
怪奴底事倍傷神,半為憐春半惱春:
憐春忽至惱忽去,至又無言去不聞.
昨宵庭外悲歌發,知是花魂與鳥魂?
花魂鳥魂總難留,鳥自無言花自羞.
願奴脅下生雙翼,隨花飛到天盡頭.
天盡頭,何處有香丘?
未若錦囊收豔骨,一方淨土掩風流.
質本潔來還潔去,強於汙淖陷渠溝.
爾今死去儂收葬,未卜儂身何日喪?
儂今葬花人笑癡,他年葬儂知是誰?
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
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
我不是林妹妹,可麵對冷冷清清的落花,也不禁想起念念這幾句哀曲,我本就不悲不喜,不願承認我是屬於這裏的人,仿佛這裡的一切都與我無幹,然而卻不得不承認我得承受如晨的一切結局。此情此景,就當是為花槁素,反正也不知來年花開,我身在何處,回家?安然,還是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