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術置身的地方恰如磨盤的中軸,被碾碎之勢頃刻在即,掮客摹常的長槍如靈蛇吐信,夾擊在他腋下肘窩,一上一下,傾軋之勢劇增,且槍尖狠咄,連番刺紮竟如蹦極興事,似乎樂此不疲。危急時刻,突然那執刀之人呼了一聲:“停,”然後又說了一聲:“撤。”他這說的急促,完全無聲無息,在這疾若漩渦之中的韓術隻覺聽得一聲似“疾”的聲音,那似風聲,又似雨聲,就不似話語之聲,但掮客摹常卻真真切切的聽到了,而且驟然一停手中的攻擊,在猶豫的間隙,他如翻山越嶺的一躍而起,消失在了這荼蘼的深夜當中,仿佛錯覺的似乎他們從未來的及出現過。韓術枕著長草一陣疑慮,這時那一群先鋒部隊聞訊趕奔過來,鬣狗嗅覺靈敏非常,狂吠一聲,咬著韓術的袖角,拖拉帶拽的往後勁退,韓術當即會意,借著草青溜滑,一下伏於一旁的亂石礁叢中潛藏起來。
這數百人的先鋒部隊迎著偏僻的礁嶼搜尋過來,雖然韓術伏藏於畔,深諳躲避惑敵之道,但此地片隅被逐尺縮寸的搜查,焉能輕易的並脫身,而且他也探明舟師船隻的停泊之處,如今被困拖在這裏,如何踐諾載曠野的臨危托付。思慮及此他一拍鬣狗堅硬毛茸茸的頭顱,示意它向南逃竄,自己猝然出擊,擊倒兩個羯兵,借著礁嶼嶙峋,溜身飛快的奔逃,在敵人來不及攔截時,他也掠出幾丈,灘邊亂礁石多,阻礙了敵兵的追緝,眼見韓術快遠離視線時,一支勁急箭矢在他躍起時帶挾一蓬摧枯拉朽般的破壞力射到,韓術猝不及防,箭矢頓時從其右胸穿插而過,飛濺的血紛撒似雨,頃刻並浸染了他的大襟,這是一支箭鏃呈弧形帶鉤的三棱箭,十分狠毒陰險,隻要稍一牽扯,並牽動傷勢,痛的你撕心裂肺,無從應措,這一中箭腳下隨即一陣踉蹌,翻身滾落於一塊潮濕的礁石邊。
沙灘的亂礁群邊一人執著一支勁弓,緩緩的放垂下來,他肅穆的踞立,儼然一副憑持驍勇之勢,聽得他言詞切鑿的道:“好一個亂世徒斐之輩,希望此一箭不負枉我著重施為。”
江潮習習偏南的方向,這時突然一群身納百衣的人借著峭石掩體衝殺過來,將圍攏的防線衝散,這執弓的人憤然一哼,詔令道:“兒郎們守好防線,莫讓敵人有可乘之隙。”
那隻怪手犀利遒勁猶如開膛剖肚般爪扣卻忽穀的肩脯,寸勁節製的攀爬卸捏他膀膊上的每一寸賁起的筋骨,且用勁之巧,也到了多則碎裂,但不足以懾敵,少一分則難製住其敵順勢反撲的境界,此人深諳擒拿之道,比之在姑熟曾所使的“五禽”擒拿實不遑多讓,這一路披荊斬棘以來,這以巧著稱的擒拿之術,他不曾使用,因所遇之敵皆是超卓之輩,無暇以一般江湖比鬥拚殺,如今被焚怒竭所傷,且連番的苦戰也讓他形神衰疲,無力在用他那以氣功見長而使磅礴大氣的“凝水砌橋”,現在敵人用此戰術,的確是他始料不及的。
載曠野及諸人闖了幾次仍被逼退回來,那姓王的人隸屬於侯景的嫡係親軍,掌管護衛之責的甲胄衛隊,姓王名偉,此人智計算窮,可謂奸詐狡猾,與計謀著稱的名士郭元建同為侯景的謀士,因他擅於詭營,常常為侯景獻計使壞,得之助力,往往成事,所以侯景十分的器重。此刻他來此,實是因為內中的派係鬥爭,他雖為四係中最接近侯景的親軍一係,但未足以一人之下,在聽說鬼祭牟及破遲歸無法擒殺卻忽穀與懷繇時,自動請纓,調動護衛侯景的“衛甲、胄隊”中的“胄隊”及亡死人中的除號“僻門柴扉一掮客,孤身隱山見草廬;陵上伴宵識活色,淚眼揀離誨箋紙。”外另一批高手前來擒住卻忽穀,好為自己進一步的鋪路,待他以“胄隊”為輔,設下重重阻障,並以亡死人這批號“明月鬆間照,清泉石上流。采墮盡籬下,未任亡死人。”中的“采墮”之人作引接,對抗卻忽穀,但因獨不見懷繇,所以有些悻悻然,遂好整以暇的瞅瞅這群也被他暫作“困獸猶鬥”的人,不經哂笑的睥睨著。
卻忽穀內氣未複,剛接駁起的脫臼斷臂此時也臃脹浮腫,撐破了衣挽袖筒,而扣住他肩膊的“箍手”此刻也如鎖鏈一般牢牢的鉗製於住,令他動彈不得,空複一身技巧,卻不得施展,雖是如此,但他的腦海裏突然閃現一絲靈光,當初在姑熟破遲歸的府邸,那時的城隍爺懷繇也被其所製住,而權以他作盾擋自己大氣磅礴的氣勁,那時天下滂沱大雨,令他遇雨凝聚,化成水塹,故與之對峙者將勢不可擋,而今他的臂膀上筋脈堵塞,淤血屯集於肩部,令半邊膀子癱麻,既然遇雨成塹,威力無可披靡,那承接鮮血轉化為水又未嚐不可,思慮忖定,鉗製住他肩膊的指爪並如醫者辨別施針認穴奇巧的一般,陣陣的彈震跳脫。那施展“擒拿”之術的此“采墮”中人,隻覺拿捏住的肩膀卻是灼熱的一枚焦炭,充滿滾燙般的針刺熨鬥之力,而且被他深扣的地方筋脈跳躍,逆行衝突,觸覺裏麵似欲爆炸一般,反駁回應著他的異手,那種感覺仿佛“山雨欲來風滿樓”,掩藏著難能抑止的驚人破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