簷下與魚秀距離的她扇開青絲,縛手入脊,待露出指尖摸著己椎骨到尾時,又彎腰如弓提膝上撩,其裾流紋如水滑落下來,露出暈白的腿肚,不知何時她把衣袖捋起,赤了膊膀,竹畔那邊滿地的葉片,清風徐來,卷騰滾楊,待吹拂過來又繞的她滿身滿是。
房脊背上的人挾風背襟,似乎頗為倦懶,不經意間瞧著簷下她那般纖實紊亂的身影,不禁思緒萬千。曾記得初見她時是在壽陽。借衛戍之便,常出入壽陽尹府,那時也是如此,遠遠隔著窗寮,她捧著一瓷瓶頸,走過疏落的庭院。
門徑高坎,橫枕著一磴磨棱、找平的踏石擱在那裏,踏石清裸,拙樸如實。壽陽尹髭須稀薄,麵容姣好,縛著袍袖與一位青衣人緩步行走,閑散跨入廡廊裏。當過及半途,那青衣人突然長身佇立,淡漠停下。廡廊陳舊樸實,疏見蕭塗,延曲的廊道仿佛有種西樓望月幾何的沉寂,他閑暇放任昂首去注目遠處,淡然篤定。
壽陽尹彌足止步,見他如此,深意一笑道:“徐主簿兄當的我這陋庭,奈何若此。”
青衣人道:“堂堂的壽陽尹府若是陋庭,那這世間縱有棚甍稍遮,怕也不過如。”
壽陽尹捋拈他稀疏幾根的須,躊躇的道:“徐主簿兄憂慮些什麼,莫不是那荻奴又來相迫。”
青衣人落寞乏沉,久抑難以,續又添堵的道:“侯景也命人傳來求賢詔,攬我為司馬,若不應···窮其畢生也不過是個小小的壽陽主簿···頹廢如初。”
“頹廢如初”壽陽尹喃喃的咀嚼這四個字,歎道,“恐怕你答應了,休也在想那逸逐塵俗、嘯野清林的日子。”
整座壽陽尹府宅延駐承格,規有府院,內立偏居屋舍,沿途嶙峋岔石、詭絕枯槎,幽徑出一條卵石鋪就的路。
廊道裏青衣人清逸隨性,移步護欄,看著遠處的院落,似有所指問道:“邢廷兄那是···”
壽陽尹道:“蕁兒。”
原來對麵院落裏,用院牆隔的窗寮下走過一個頗為清廖的身影,她偷偷的用手藏掩著一瓷白色的瓶頸,到的院落裏蒼鬱的桑榆樹時,忽又捧著停下。
青衣人倦懶的了靠著廊柱,淡漠的道:“女兒麼。”
壽陽尹道:“你見過的,那是和東魏交戰,所遺留下來的一戶農家的女兒。”
青衣人道:“那她在做什麼?”
白瓷瓶頸應那雙挽袖碰鐲的手,襯的瓶身蘊暈吐穢,均卜勻膩,待得放下,淺草止趾才能沒及瓶脊,地上偏處的桑葚,早也熟透,這位壽陽尹的女兒名曰“蕁兒”她顧慮不得,並把身骨盈動彎脊,如孩提般曲膝跪坐在那裏,頓時把膝蓋和墊褶的褲臀浸染的殷紅。
青衣人仰起齶,迎背挾襟,那份清玄而淡化般的風骨,如名如士。他濃重呼吸,平和而道:“有酒麼,”這一問趣意橫生,頓時將這枯燥乏沉的地方增添一點,油然可為的興致。
壽陽尹——陳邢廷驀然轉身,寬袖袍帶儒而刁雅,其調侃而道:“酒肉之徒···嗚呼哉。”
“哦”青衣人似乎是被提起了興致,回道:“杯中之物且是可以免俗的。”
走過廊道,陳邢廷停在將要步入庭院的小徑,睹著瓦簷之上那詭譎的獸吻,神若遊絲,其道:“徐主簿兄是否要去壽春。”
青衣人跟隨其後,聽得一怔,許久以來,都沒有誰能夠如此細心問及,幾番在這壽陽之地,看遍了世態炎涼,爾虞我詐,甚為感懷,道:“陳公如蒙不棄‘思玉’願與···約為昆仲。”
陳邢廷道:“思玉啊何必拘禮於這些俗套,你我相互已為兄弟,並已足以。”他這時也把‘主簿’二字去掉,直接稱呼,聽來那一份秉性的真誠絕無虛假勾勒。
徐思玉跨及庭院,蕁兒她汙沾桑澤的身子,霧縠輕絝,蹁躚舞動在那裏,及不遠處就是她不昔弄髒衣裾而裝滿桑葚的瓶頸。
側立的房舍托避於樹枝椏支下,將這滿庭的蒼古幽涼顯現的如適實在,逢動時輕盈柔韌,靈韻若水,契合她時曲時仰的腰身,是纖細合度,蘊韻奪存,這般翩然舉止怎不叫人欲飲若渴。當她環繞幾匝時已忘,腳不慎兜轉回來將瓶頸擱倒,滿盡的桑葚濃著汁液傾斜了出來,沿著地縫,流到她的鞋下。她並沒有瞧見,恰好旋轉鞋的邊緣,把它飄揚了起來,濺的院落裏滿是灑過後的跡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