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斐大婚的那日,正是一個難得的月圓之夜,藍塵坐在宅子最高的屋頂上,抱著陶罐子有一口沒一口的喝酒,眯了眼睛瞧著那大紅的牛車在大門前緩緩停下。
嗩呐與鑼鼓聲中,藍塵看見她的師父穿著大紅的喜袍,彎下腰掀了新娘子的轎簾子,臉上是一貫的表情,藍塵扯了扯嘴角,師父也真是的,成親了都不知道笑笑。
宅子燈火通明,最偏遠的屋子都被掛上了紅綢子,牆角長的大葉子芭蕉也像是染上了這喜慶的顏色,水塘中央開著並蒂蓮,也將這喜色分了一點兒去。
新娘子由紅娘背著進廳堂,接下來就是拜天地,送入洞房。孩子們在新房鬧夠了,領了自己的一份糖果過後,歡歡喜喜的跑了出去。
藍塵想著是時候了,搖搖晃晃的站起來,一腳踢翻屋脊上一字排開的幾個空罐子,挾了浮緒劍就朝新房掠去。
新房布置得很是妥帖,紅羅帳拖地,紅燭搖曳,唯姬蓋著紅蓋頭坐在床沿,顯得有點兒落寞。
“你到底是來了。”她的聲音輕而柔,從蓋頭底下發出來:“我與先生好不容易結成夫妻,你是先生的徒弟,若不來喝杯喜酒的話,是及不合常理的。”
藍塵嗬嗬的笑著,顯得醉眼迷離,為自己倒了一杯水,摸著桌沿坐下來,道:“我是來殺你的,你不躲麼?”
“我知道!”唯姬歎道:“可惜你殺不了我,反倒會死在這裏。”
“哦?”藍塵側目,接著拔出浮緒劍,指著麵前大紅衣裙的新娘子,浮緒劍發出藍光,這柄劍一直是流斐的佩劍,因為會隨著使劍人情緒的變化而變化,故而得名浮緒。
藍塵覺得這一抽劍,不過起了嚇倒敵人的目的罷了,她真的沒有想到唯姬會猛地衝到她的劍前,對準胸口撞上去,“我不過是受傷,你卻必死無疑。”紅蓋頭落地,露出一張美豔的臉,她張嘴笑道,有血緩緩流下來。
“你?”她驚訝道,她以前也不過聽說過,還真沒想到會有人這般自覺的往劍尖撞去。
她覺得這件事挺有意思,包括唯姬講的那一句話,直到流斐出現在門口,將她手裏的劍奪了去,她都還覺得這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阿塵!”流斐握住沾了唯姬血的浮緒劍,冷聲道:“你喝醉了。”
“沒醉,師父,我確實沒醉。”她嗬嗬的接著道:“我是您一手調教出來的釀酒的好手,怎麼這麼快就喝醉了呢?你小瞧了我。”
“阿塵。”他再道:“你傷了唯姬,我的妻子。”
“哦,我本想殺了她的。”她瞧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唯姬,眼神愈發的迷離,然後打了個響嗝。
流斐臉上露出惋惜之意,夾雜著心痛的神色,但那一眼心痛不過轉瞬即逝,像是沒有出現過一樣:“如此,那為師便隻好殺了你!你不會怪罪為師吧。”
我便隻好殺了你。
雖然以前師父總是威脅她,但藍塵覺得這不過是一件玩笑話,就像師父以前便總是罵他“小畜生”,這句話的性質一定跟以前是一樣的。
卻又不一樣,來不及細想,藍塵就感到有利器鑽進了她的身體。
帶著足夠的靈力,浮緒劍穩穩當當的刺進她的胸口,她一下子沒能夠定住,向身後急急的飛去,釘在了牆上。
藍塵頓時動彈不得,低頭看見自己的血染了紅色的長衫,倒也看不出來,順手擦了一把流出來的血,放到嘴邊舔了一舔,笑嘻嘻道:“師父老是講我的血於人類來講,是治百病的,今日流了這樣多,真是浪費了呢?”說完抬起頭,滿臉的淚水。
她把手放到劍上,硬生生的拔出來,一個趔阻,被人從後麵抱住。
“小川子,你來救我了?”
她問道,血就流下了嘴角,被嗆得直咳嗽。
小川子銀色的長發鋪到她臉上,輕輕道了聲“是。”
“你打不過我師父,別理我了。”藍塵每說一句話,就有鮮血湧出來。
“你就這樣看不起我麼?”小川子苦笑了一下,就抱起她向南邊跑去,所有的景物都飛快的閃過,藍塵覺得自己身上的力氣在漸漸的消失,那劍傷得她太深,她覺得自己就快要死了。
藍塵直愣愣的看著一直追隨他們的圓月,被烏雲緩緩的遮住了:“小川子,我就要死了。”
“你不會死去的,我決不會教你死去,就算得罪了這天,冒犯了這地,我也要將你救活。”
小川子拚命的跑,將藍塵緊緊的護在自己胸口,身邊的景物不斷的變換,一直跑了了一夜,遠遠的就見著那條寬廣的河。
藍塵掙紮著離開小川子的懷抱,拖著長劍跌跌撞撞的往前走。
“阿塵!”小川子說著追上來。
藍塵回過頭來,揮著劍狠狠道:“別跟上來。”
然後消失在幾塊巨石後麵。
太陽沒有升起來,而是漸漸瀝瀝的下起了秋雨,小川子站在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風撩開他打濕了的長發,露出一張心碎的臉。
“阿塵!”他緩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