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空了半輩子的房子裏,有種溫熱的感覺。他並沒有開燈。因為他堅信,真正的表情是不需要燈光,也可以看見燦爛的。
在沉悶的黑暗中。犯人握筆的手指在木盒上劃動。他似乎非常高興,又似是非常難受…每一筆都動的異常艱難。可連貫在一起,卻又莫名的輕鬆愉快。
不知過了多久,“啪噠”一聲,燈開了。整個房子被照的如白天般透亮。犯人站了起來。將那個紙盒放到櫃子上。冗長地“唉…”了一聲。披著大衣的身體,走進了另一間屋子。
他這一輩子,都沒能畫出那副妝容。
整整一個夜過去後,犯人出現在了一條街道上,這是他第二輩子開始,第一次重新出現在這條街道。周圍的一切…不記得了。
那個茶館,再不是昨日的茶館。它新了不知多少。而茶館的人,卻舊了。他記得她的名字。
——蘇樂…犯人輕口低喃。
隨後抱起一堆廢紙盒,向家裏走了回去。
路過時,他聽到一個空靈聲音:“她是蘇樂…”犯人不由自主的頓了頓腳步。頭發鋪散在眼前,太長了,他甚至看不到前麵的路。
“她隻是蘇樂!”說完後犯人邁步離開了。
與此同時身後的光亮也瞬間消散開來…
到了門口,他拔開門環,將鑰匙插了進去。
所有的紙盒被放在陽光充斥的窗台上。他坐了下來。
在那些紙盒人中,取出一個沒有臉的紙盒。他靜靜的拿起筆。添上了半副表情。
那個蘇樂…是叫蘇樂(le)?還是蘇樂(yue)?犯人閉上了眼。
恍惚中,蘇樂出現在他的麵前。是那樣的真誠樸實。她曾經讓那個半成人(隻有一輩子的人)看盡了美好。現在看起來,卻越發美好的刺眼。
她也終於成為一個真正的人類了,她怎麼可以成為一個人類呢?犯人流下了兩行淚水。
一雙光滑的手掌擦幹了他的眼淚。似是千言萬語般,撫平了他的心緒。“不要怕…”那個聲音太溫暖,太美好,太讓人沉醉。差一點,就讓犯人忘記了傷痛。他知道,那是天使。
他猛然睜眼。絲絲銀光從指縫傾瀉。他張開手,手心裏是一份契約。
是蘇樂的樸實。他手裏拿著的,是蘇樂和天使的契約。蘇樂賣的是自己的樸實。
為什麼會把契約給他?天使就是善良無私的嗎?他不信,因為他不信有這樣的善良。
這種善良太美好,反而使他害怕。
自己也不是善良的,他是犯人,永遠都是犯人。就像昨天有人問他的名字時,他回答的那樣…“我叫犯人。”
想了很久,最後,他還是大清早來到了那個茶館門口。
“嘿!是哪個fan?哪個ren?”那個青年從樓窗探頭。
犯人聞言,打了個手勢。青年飛快的跑了下來。
“哪個犯?哪個人?”青年高興的繼續追問。
“…………”
一陣沉默後,青年不自在起來。因為犯人的眼睛,一直盯在他身上。他看不到犯人的表情,隻能從遮盡了臉的頭發中看到一雙奇怪的眼睛。
“告訴蘇樂,是犯人的犯,人犯的人…”說話間,順手將那份契約,放到了青年手上。
直到犯人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他才猛然回神。他曾以為這個時空裏,隻有蘇樂的聲音曾使他疑惑。
重新回到房子裏,犯人拿起紙盒。抿茶等待。
不知過了多久,才等來了那位“尊貴”的客人。
“壽命續你那兒,糟蹋了。”一個聲音嘲笑道。是一個女人。穿著一身彩衫的女人,年齡看起來才二三十歲。頭發梳得精致,整個麵容全無隱藏的露出來。自信而高昂。
犯人坐在椅子上的身體,轉了過來。
“你隻是個試驗品。蘇樂。”犯人輕鬆的笑道。
“我是人類!”那個女人的聲音明顯有了變化。她也曾懷疑過,也知道總有一天會有人告訴他,可是沒想到…卻是如此輕鬆的口吻。
屋子裏黑的寂靜而又壓抑。周圍無數個紙盒人似是一對對監視的雙眼般盯著蘇樂。她當然能感覺到,那些表情的千變萬化。
“你還在畫盒畫?”蘇樂的聲音恢複了正常。
“你如果是個人,肯定非常出色。”犯人答非所問。這個女人的承受力和思考上的冷靜,完全不亞於一個真正的人類。甚至可以略勝一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