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夜殤(3 / 3)

“回小姐,瑩憐今年十歲。”

“平日裏爹娘都喚我什麼?”

瑩憐隻覺小姐今日言行極其怪異,私底下納罕不已,麵浮怯色道:“瑩憐不敢直呼小姐名字。”

“這有什麼,區區一個名字,說出來我又不會怪你。”奚勍直笑她的緊張。

果然跟平時不太一樣。

瑩憐喘息幾下,被她發問不敢不回,哆嗦著唇開口:“小姐名叫‘沐嫻’,夫人常常喚您‘嫻兒’。”隨後低頭走路,生怕她下一刻變了臉色。

“那我爹爹就是靳大人了?”奚勍想到昨日少年對她說的一句。

“當然,小姐是靳府千金,也是靳大人……”瑩憐慌忙改了口,“也是夫人的掌上明珠。”

奚勍覺她這話說的有些繞彎含糊,好笑之中透出淡淡無奈,莫非這靳府小姐原是吃人老虎?問個話都能把她嚇成這樣。

靳府千金,靳沐嫻。

姓與名合並,便是她現在的名字。

由此,奚勍憶起那蒙麵少年之前稱她“小嫻”,看來兩人關係,非比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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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勍和瑩憐在回廊裏繞繞轉轉,從寢居到靳府大廳居然也花了些時候,廊外盡是水榭樓台,飛簷流瀑,可見靳府的財大闊氣。而經過一路的旁敲側擊,奚勍大體了解到靳府的情況。靳府主人靳恒在朝中位高權重,為先帝欽定的顧命大臣之一,多人居他為首,威望極高。

不過俗話也說得好,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能如此呼風喚雨的靳恒大人,也有頭痛之事。

瑩憐領奚勍進入大廳,才跨進門檻,一股壓抑的莊肅之氣便如實質撲來,沉甸甸直讓人喘不過氣。瑩憐低頭,神色恭謹地退守一旁。

奚勍走進廳前,隻瞧地上一片狼藉,滿是茶盞被摔碎的殘片,灑出的水光薄亮,映得茶梗顏色更為青黑。

奚勍正看著,忽覺一道憤煞的目光仿佛穿透自己身體,強烈得不加掩飾。

她抬頭,看到上首位置坐著一名男子,相貌清奇,兩鬢飄許微霜,顯然已過了而立之年,利刃般的雙眉一軒,便使人不敢直視。他身著寬袍廣袖,全身盡顯出一派肅正傲然之氣。

怒火似的目光中又摻入一抹憂慮的注視,奚勍順感覺望去,見下座處還端坐著一名美婦人,她麵容絕色豔麗,烏發梳成盤髻,上有珠釵點綴,星星點點地閃爍,幾乎要耀花人的眼。那美婦人身穿一件正統的錦繡華服,舉止優雅,風韻亦如昔日,讓人一時看不出她的真實年齡,而那眉目間,與麵前的奚勍有幾分相似,卻更餘出柔媚。

奚勍心下猜測,想必他們兩位就是靳大人與靳夫人了。

“嫻兒……”靳夫人見愛女愣在原地,便心急地喚了一聲,遞出眼色。

奚勍立即明悟其中之意,垂首跪下身,輕輕道出一句:“爹爹。”

“啪——”

聽她這麼一叫,靳恒反而更來了氣,將剛端上來的茶盞又擲在地上,怒指她道:“你眼裏,可還有我這個爹?”

奚勍聞言抬起頭,黑如漆點的眼瞳幽暗深邃,深深看入,恍若探進一片無盡的蒼穹。

瞬間的對視,竟令靳恒有種認錯人的感覺,睜眼細細瞧去後,才又恢複滿臉躁怒:“哼,簡直不可教也!”

“老爺。”靳夫人在旁忍不住勸道,“身體要緊,您就別生那麼大氣了,既然嫻兒前來認錯,您就原諒她吧,若氣急傷壞了脾腎可怎的是好?”

一番溫言溫語的勸說,卻對靳恒起不了絲毫作用,隻瞧他眼中暴戾更甚:“原諒?你說原諒她什麼?這回沒在我麵前大吵大鬧嗎?哼,我若容了她這次,以後豈不更無法無天了?”說罷用手狠狠捶向身旁案幾,“哐”地一聲響,險些將案幾捶裂,嚇得廳內眾人噤若寒蟬。

靳夫人也忙用手中絹帕撫撫胸口,一時不敢作聲。

“真不知我靳恒上輩子修了什麼福,竟生了你這麼一個逆女!”靳恒話中滿是譏嘲,怒不可遏,“整日隻知拿刀弄劍,不學無術,哪裏有一點名府千金的樣子!我把你鎖在房裏,就是想讓你靜下心來好好學詩寫字,誰知你這忤逆不孝的逆女,竟然還……”想起她房頂那幾塊被掀開的青瓦,靳恒突然氣急攻心,胸腔裏的火團直往上竄,咳嗽狂喘,一時說不出話來。

“老爺!”靳夫人見狀連忙上前,為他捶背平氣,吩咐身旁侍婢端來茶水,以緩現狀。

而奚勍自始至終是靜靜跪地,不言不語,嬌小身軀直立,宛如雕像般毫無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