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晚,天幕黑沉,半睡半醒間,我的腦中忽地劃過一個人的臉,整個一激靈,猛然完全清醒過來,我知道了,那人….是蛾!
那背影確實是蛾,遇見我她或許始料不及,心中發虛這才不敢相認慌忙逃去。
胡亂披衣下榻又隨手收起包袱,我抱起一側睡得正香的裌,去敲熙的門,急促的哆哆敲門聲劃破寂靜的黑夜,庭院一時更顯空曠幽寂。
“熙,速開門!”
熙應該尚未睡沉,我欲再敲時便見他披散黑發拉了門板,一身絏衣立在門後,借著微弱星光,隱能看清他臉上的倦意,“娻,己是寅時,有何急事….”
不待他回答,我邊將裌一把塞進他懷裏一邊道,“你且快些著妥衣裳隨我來。”
“阿妹,汝欲何往?”
“去喚齊紀隨行,此處不可久留。”
“阿妹…”兄熙愣了愣,娻這些時日總神神秘秘,卻又不願道原由,一時之間雲裏霧裏,總不明白娻為何一臉緊張,“汝…….此時黑燈瞎火,且讓為兄去罷,再說娻己為人婦,寅夜獨往去喚一男子委實不妥當…紀那小人,何必如此掛心….”
“阿兄!”這都啥時候還如此叨叨嘮嘮地,我聽了那話,有些生氣,即便與齊紀勞燕分飛,但那些美好的不可抹煞的,確實存在過,熙怎可在我麵前如此看低他。
我的怒喝總算讓熙停了抱怨,見他閉嘴,這皺眉吩咐,“且從速。”
“諾!”阿兄見我顯出不耐,這才不甘不願地轉身離去。
待熙一起,我便去尋守夜司禮備車,套車的不是馬,而是牛,是花了十朋貝才好不容易從賓館烹夫手下求得,本來是用做犧牲,當然,我還稍微地使用了一些特別的手段,需要的時候。
役車在側門處停住,簷角的鬆明子雖燃著,卻並不能完全照到這處,凜冽冬風下,忽明忽暗的光影落在裌被包裹的嚴嚴實實的小臉。
黑睫映下彎月,顫了顫。
“裌,起罷。”這小子裝睡呢。
裌翻翻身子,小聲低咕,“裌睡著了。”
撲哧笑出聲來,“起罷,占個好位置,一會二舅來了隻怕無裌容身之處。”
裌一聽熙來了,趕緊爬起來坐正四顧,“阿舅在何處?”
“嗬嗬。”
“阿母……”待明白是我耍弄他,裌撇嘴不滿。
我卻是噙笑不答。
待裌看清所處位置,不過睡著片刻竟被阿母抱至賓館外,而且還是役車上,心中或多或少明白阿母這是打算送他回去了,裌心中不安忽地撲至我身上,緊緊抱著我的手臂不撒手。
“阿母,裌不要離開阿母。”
愛憐地撫撫他被被寒風吹得稍涼的小臉,如若沒記錯的話,再過些時日,裌便又會像去年般患疾,臉色蒼白高燒不退。雖有些不放心,但好在交待稚同徵二人好生看護了,我相信她們能幫我照顧好小家夥。
想起他馬上便要獨自一人麵對宮中眾人,那些深藏的東西,沒了我與宋皋在,隻怕他會很辛苦。於是,扶住裌的肩膀,我鎖緊他黑黑的瞳子收了笑,認真一字一頓說道,“裌,阿母並不願如汝師般教裌如何方能稱職成為一國太子,阿母亦知裌心中並不歡喜。然則,有些道理,有些話卻不能不說。這個世上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即便裌如何歡喜阿母,也不可過於依戀阿母。遇事,即便如何擔憂恐慌,也切不可如此哭鬧糾纏不休…”
裌見我一臉肅穆,又語重心長,言辭懇切以為我這是在責怪他,癟嘴,似要哭了,我忙將他抱起放在腿上,“阿母此話並非責備裌不乖巧,隻是在教裌一個道理,隻有自身方乃可依之人。裌可記得阿母曾說過的魯賓遜的故事?”
裌含泡淚,點點頭,“裌記得。”
“嗯,要像魯不遜般身處絕境亦不煩不躁,耐心等待,冷靜籌劃,盡力讓一切向良性發展。”
發展?裌頓了頓,到底相處親密,下刻便知是何意,點點頭,“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