瞪他一眼,我仍舊看得起勁。有時子郜偶爾描述一下當地民生風情,大漠如何廣袤無垠,高崖如何如刃直衝雲宵,太陽金黃且圓,雖用詞極為通俗,我卻似見子郜栩栩如生般立於眼前,玄色戎裝,後脊筆直黑發高束,負手立在黃沙的邊際處,一側有枯華楊木,灰白淩亂橫躺,更襯得他意氣風發,這種意境倒似笑看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又有信說,記得初識時,裌便道將來欲造大舟,齊去尋那蓬萊之島,倘若哪日宋不再需要他,便與我還有……這後麵卻是個圓點,造一方大舟,幾人一同,從宋出發,無目的的沿著汶水前行,行至何處便算何處,去看日落月暉,去……
那圓點,我知道,定是代指我們的至親血脈,或許是想起我拒行夫妻之禮,便使用圓點去替了,怕又惹我生厭,如此小心翼翼,怎能不覺溫暖。
這信看完,我卻是一笑,子郜有時真傻,宋……怎會不需要他了,這個願望怕是終其一生也不可能實現的,但,雖傻,我這慢慢相信他的人顯得更傻了,竟開始憧憬起與他一同行舟汶水之上的情形,碧波蕩舟倒也似不錯…
有時,與阿母齊照顧阿弟時,我開始會想,不知此時,子郜在做何……隻是除了那信,我極少再回信,就算回也極為簡短幾句,說得大部是裌與宋宮情形,極少提自己。
子郜有收到我後來的幾封回信亦抱怨道我當多寫寫自己如何如何。但,第一封倒似泥沉大海無影無蹤,始不見回信。
終是等到回信,我要的答案也己得到,不知為何,在看到信上他將事情經過一一道來,如何與黑皋融為一體時,我這心中忽然覺得圓滿,一滴淚落在那竹牘之上…
原來,我等的人,一直都微笑,立在原地不曾動過。隻是因那場突變,至使我前進步伐淩亂,這才生生繞了個大圈子,方才找到他。我以為他喜歡的是娥,必不是黑皋,卻遠不知,娥的事情,他並非沒有查覺,隻是心中有愧有疚,那些算計的東西,不想查究,畢竟是他負了她。
倒是我自己,總帶著許多秘密不願與他道……
這封信,是我給他的第一封回信,也是他回我的最後一封來信。
許久,都不曾再見任何信來,初始以為他或許太過忙碌以致無法回信,便安心等待,隻越到後麵,越坐不住了。幾次去尋阿兄打聽戰事情況,卻總被三言兩句擋去。
“娻,子郜定不會有事,請安心等待便是。”
“可阿兄……”
“娻何時如此沉不住氣了?”
“……”阿兄斥責的語氣,讓我一陣氣悶,卻又不知如何回他,他這般,倒是像在與我置氣,我又何時做錯了什麼?
想想最近阿母之事己差不多打點妥當,後日便可整頓上路,我平複一下胸中鬱氣,“阿兄,阿母與阿弟行裝都己打點妥當,待得二人安置妥當,娻該回宋了。”
阿兄翻簡牘的手頓住,眼中劃過不舍,沉默許久方才回我,“娻,適才阿兄……”
“娻知曉。”
“娻可是在責怪阿兄適才出言不遜,這才生氣,如此快便欲意回宋?”
“非也,阿兄,娻己在這魯宮住了五月有餘,倘若不是阿母隻娻一女,或許四月前便需回宋的。”
“如此。”阿兄仰頭,歎口氣,“確實,娻己為人婦,阿兄卻總未曾習慣,以為娻仍舊乃魯宮公女,隻怕此一去,是再也見不到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