藩都
城主府邸
尤爾密公爵盤膝而坐,揮筆批下一紙公文,皺紋密布的眉間神色疲倦。
不大的屋內,火燭昏暗,又是一紙公文批下,被尤爾密堆到了一邊,這是他今日批下的第三百七十三道公文,小到民間繁瑣,賊人犯事,大到議會爭端,教廷意旨,都要由尤爾密做最後的審閱。
滄瀚紀754年,是亞蒙帝國的多事之秋,南方的蠻人並不安穩,大張旗鼓地掀起邊防戰事,已有數座邊境要塞軍情吃緊;又因貿易政策談判不和,與北方的風焚王朝劍拔弩張。
國內的情況也不容樂觀,幾近亡國滅種的尼人餘黨這些年蠢蠢欲動,各個地域散亂的反教廷地下組織似乎被某種力量緊緊聚合在一起,隨時可能在帝國掀起一陣大浪,令教廷頭疼不已。
而在各地愈來愈多地傳出沙克什之血繼承者的傳聞,也使得帝國瞻前不顧後,一時間議會上下,動蕩不已,各式流派各抒己見,針鋒相對,也有彼此敵對的家族趁此機會打壓對手,一片混亂。
“公爵大人,屬下有要事稟報。”
低沉的男音從門外傳來,精氣十足。
“進來。”
“是。”
男人應道,隨即推門而入,一身厚重的鎧甲鏗鏘作響,左手懷抱著飾著羽翎的頭盔。
但男人右肩的護肩之下,卻是空空如也。
如果龍野還活在世上,看見這獨臂男人,勢必撲向前去再與他大戰三十回合,誓死方休。
這男人不是其他,正是在十年前帶軍圍剿龍野,卻在龍野手上丟掉一條手臂。
前軍團長,貝爾維·諾木。
“稟公爵,修林頓南部要塞軍情緊急,兵員緊缺,軍團長迫切需要我們支援大概。。三個兵團。”
“三個?我們藩都的正規軍不到一千人,所有奴隸加起來都拚不齊一個軍團!他怎麼不去搶?”
尤爾密聲音沙啞,語氣略微慍怒,一句話剛說完,胸口一陣劇痛,旋即咳嗽連連,忙用手帕捂住。
一陣泛黑的血跡赫然顯在手帕之上。
尤爾密深知,他已病入膏肓,肺中的毒瘤在倒數著他所剩不多的日子,藩都的議會上已然就城主之位的繼承人選鬧地沸沸揚揚,大部分人都傾向扶植尤爾密的少主,剩下的分成幾派都想扶植自己的傀儡上位。
但尤爾密不知道的是,這看似風起雲湧的勢力爭鬥中,有另一股幾乎從未參與議會鬥爭的家族,正對著他的城主之位,虎視眈眈。
“再晚些帶上一隊軍士,去林中的貧民窟拉個上百的賤民,悉數充軍就可。”
“公爵大人,可是此次蠻人大舉進犯,哪怕一座要塞失守,教廷追究下來,我們可是逃不了幹係的啊。”
“混賬!行使軍令的人是你,逃不了幹係的是你,不是我!你算個什麼東西,十年前一個逆賊龍野就讓你的軍團損失三百多人,那個孩子直到現在都沒有找到,教廷念你棄暗投明,沒有殺你,委派你藩都城防隊長一職,小小隊長還擺出一個軍團長的架勢,成何體統!”
尤爾密一掌拍響木桌,心中更加煩躁,指著諾木就劈頭蓋臉地一陣訓斥。
“在什麼位置,就做好什麼位置的事,人要有自知之明,讓你去辦就給我去辦,給我滾!”
“是,公爵大人!”
諾木幾乎是咬著牙吐出了這幾個字,旋即退出門外。
如果十年前,不是龍野這廝,不是那個該死的就像從世界蒸發了一般的孩子,自己怎麼會失去一隻手臂,淪落到今天這般田地!
諾木越想越恨,出了公爵府邸,一道拳頭狠狠打在門邊的石柱之上,石塊四濺。
“諾木大人,何必為了這種小事動怒。”
一道佝僂的身影從陰影中走出,猶如鬼魅。
“角蚺?你來這裏做什麼?”
諾木眼中閃過一絲驚愕,這角蚺作為邁修侯爵的左右手,幾乎寸步不離,怎麼會出現在公爵府邸。
“嗬嗬嗬,大人何必驚訝,大人曾是一團之長,威風堂堂,竟受到此等委屈,老仆為大人深感不公,不知大人可有興致到潘多拉賭場上坐一坐?”
“潘多拉賭場,我去那裏坐什麼坐?”
“今晚我家主人興致來潮,要在潘多拉賭場舉行一場盛大的舞會,邀請到了城中不少名流,不為其它,就為慶賀潘多拉賭場建立十年誕辰。”
見諾木臉上有絲猶豫,角蚺嘿嘿一笑,“至於尤爾密公爵給您的意旨,我家主人已有所吩咐,這種小事,交給老仆辦,包大人滿意。”
諾木終究是軍人出身,沒有察覺出角蚺話語中的些許矛盾之處,點了點頭。
“也好,正好去喝些酒,消消我的怒氣。”
“那是,那是,嘿嘿嘿。”
角蚺附和笑道,黑暗中,他的眼中閃過一絲冷冷的殺意。
又是一個無所事事的夜晚。
白林擦拭完最後一支酒杯,推開酒館的木門任其敞開,屋內那股濃重的酒味才漸漸散去。
白林的老板,斑森,也終於在傍晚回來了。
但卻是被一個人男人扛了回來,滿臉是血,已然受了重傷。
那個男人白林在白天見過,蹲在樹枝上戴著一頂禮帽的怪人,他在酒館門前放下昏迷不醒的斑森,目光在白林的手臂上停留片刻,旋即沉默地離開,什麼也沒說。
白林也沒問,可能就是這個怪異男人將斑森打成重傷,但他對自己老板的死活並不關心,斑森養育他的這十年,他唯一關心的隻有兩件事,龍野的仇,自己的身世。
或許這兩件事在某種意義上必有關聯,白林想著,將重傷的斑森放置在屋後的床上,隨意找了一張冷毛巾搭在斑森發燙的臉上,就要出去打理酒館。
倒是一直昏迷的斑森忽然嘶啞地開口,仿佛自言自語。
“你說的是真的嗎,林西澤。”
他勉強睜開眼,發現口中的男人並不在身邊,倒是白林聽到自己老板突然醒了過來,在臥室的門邊頓了頓。
“白林,你該離開了,明天就可以滾了,滾的越遠越好,不要再回來了。”
白林心中震了震,十年來,這或許是自己的老板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倒是讓自己滾什麼的,白林無奈地搖搖頭,當成斑森重傷之下燒昏了頭。
他心中清楚,如果離開了這裏,他連這可憐的酒保工作都失去了,那以自己賤民,奴隸的身份,又能做什麼。
“給我站住,我沒有說笑,明天你必須離開,你現在已經是教廷的B級惡徒,藩都各處的布告欄上貼滿了你的通緝令,我可不想被你連累。”
“為什麼?”
“那天你的血統在爵士之籠覺醒了,這種血統不被教廷所容,與黑魔法一樣,擁有它們的人都死在了教廷的手裏,至於這是一種什麼樣的血統,來自哪裏,你為什麼會有,為什麼教廷要對你們這樣的人趕盡殺絕,這其中的因果不是我能三言兩語道明白的,以你的脾性,也不會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