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沉默之後,朝臣們發飆了,對東虜、北虜口誅筆伐、肆意謾罵,一致主張立即籌餉、募兵討伐叛逆,有人還跳出來請皇上發內帑補發曆年欠餉以鼓舞士氣,皇上一聽轉身就走,內閣也開始裝聾作啞,朝臣們吵鬧夠了自覺閉上臭嘴,大同、宣府的破事被扔到一邊不管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大明的黴運還沒走完,劉之綸請罪的奏疏到了,朝臣們被驚得目瞪口呆——劉之綸痛斥朝中奸黨背叛大明、陷害忠良,歸化軍有心報國,卻無絲毫糧餉供給,也無一兵一卒助戰,慘勝之餘反遭偷襲,歸化總兵負傷在身,憤恨之下派人與東虜和議,雙方雖未結盟,但歸化總兵已與建酋父子相稱,顯然有自保之意,劉之綸在奏疏中指天發誓,這次確實是朝廷有負於歸化,陽和一戰五千餘將士陣亡,歸化村村皆舉喪,戶戶皆戴孝,人人為之扼腕痛惜,報效朝廷卻反遭誅殺,大明還有公理嗎?他劉之綸已無顏麵對豐州父老,朝廷不如將他革職議罪,但請不要再讓百姓傷心了,苦苦相逼則事得相反,一旦有變悔之晚矣!
大明皇帝首先反應過來,緊急召集內閣及各部院大臣會議,商議如何處理這個大麻煩,但大臣們都聰明,罵人的時候可以隨便開口,處理問題的時候絕不多言,大家都閉緊嘴偷偷觀察皇帝的舉止神色,朝堂上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大明乃天朝上國,曆來以仁孝、禮義治天下,這等背信棄義的事,朕聞所未聞,十分震驚,內閣可知道此事?”皇帝首先開口了,不過他有點心虛,偷偷瞟了一眼溫體仁。
“內閣也未聽說過此事,同樣倍感震驚,臣查過備案的詔書、行文,陛下及內閣顯然對此毫不知情,陛下不知道、內閣也不知道,一定是有人暗中作祟,戶部、兵部可知道此事?”溫體仁趕緊把內閣摘出來,順便也幫皇帝作證。
“戶部隻籌糧餉,不辦兵事,臣承認從未給歸化鎮發過糧餉,皆因今年北方大旱,賦稅、加派入不敷出,臣隻能先補足山海關、寧遠的官軍,大同、歸化兩鎮稍後再補,其他的事戶部一概不知。”戶部尚書侯恂鎮定地答道。
“兵部也不知曉,”兵部尚書張鳳翼出列奏報,隨後又補充了一句,“兵部絕不會挑唆官軍相殘,下發行文皆有備案可查,臣懷疑此事因軍中兵痞、無賴爭奪首級、財物所起,與朝廷並無關聯,歸化巡撫危言聳聽了。”
張鳳翼的話點醒眾人,朝堂上立刻活躍起來,一致斷定這次流血衝突是兵痞、無賴所致,處置幾個治軍不嚴的遊擊、都司就夠了,劉之綸腦子發昏小題大做,朝中哪有什麼奸黨,個個都是正人君子,彈劾歸化總兵之聲再起——占據陽和不退,致使宣大總督回不了窩,這是犯上之舉;私拆邊牆數十裏,從此大同一線門洞大開,這是毀我國門;私和東虜不算,還無恥地認賊作父,簡直就是赤裸裸的背叛,淩遲了這家夥也綽綽有餘。
找到了原因,統一了認識,皇帝留下幾位閣臣,揮手讓其他大臣退下——事情哪有那麼簡單,收拾些小人物隻能糊弄天下輿論,嚇嚇小老百姓也行,對方可是提著刀拉了同夥來說理的,不做點實在的過不了關,但有些事當著滿朝大臣不好說,還是把要緊的人拉來,關上門悄悄商量吧。
“歸化總兵雖然有冤曲,但目無朝廷、肆意妄為,如此下去又是一個哱拜,諸位愛卿,你們可有定議?”皇帝陰沉的臉說道。
閣臣們相互張望,半天也沒開口,如今的大明國力遠不如萬曆朝,而如今的李榆實力卻遠勝於哱拜,偷襲尚且不成,硬打又有何勝算?年輕的皇帝有些衝動了。
“臣也以為歸化總兵桀驁不馴久矣,不嚴懲不足以彰顯我大明天威,不過此事要從長計議,大戰一起情勢難料,大同、宣府難免卷入戰火,故京畿必須嚴防,居庸關、雁門關、紫荊關非有強兵固守不可,還有SX也不能有閃失,臣還得找兵部、戶部和工部商議,琢磨從哪兒再調些錢糧、官軍到寧武關——內長城的邊牆堡壘,還有大小銃炮好像上百年沒人管過了。”溫體仁一張口就似乎準備讓出大同、宣府,不過這是實話,其他閣臣也無話可說。
“陛下,臣以為要討伐歸化,募兵、修城、鑄炮都不可少,隻是這筆錢嘛,也許再加派北餉才能勉強夠用。”吳宗達隨後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