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文非常地客套著,電話裏還有電視的聲音,女孩不時地笑聲。滬妮掛斷了電話,肖文還在說著拜年的話被嘎然掐斷。
旁邊有賣糖葫蘆的架子,滬妮從口袋裏掏了兩枚硬幣給那個滿臉堆笑的外鄉人,一隻手揣在兜裏,一隻手拿了冰糖葫蘆吃著,向前走著,沒有目標,有水珠滴落在臉上,冰涼的,沒有一點尊嚴的水珠。
走在熟悉也陌生的街頭,滬妮有一刻的恍惚,她是誰,她怎麼會來到這裏,會走在這裏,在為誰哭泣。這樣個一無所有的女子,一個連自己的故鄉算是哪裏都不確定的女子,怎麼會站在這個街頭,在這樣的日子裏,為了別人的爸爸,別人的丈夫留淚。
坐在電影院的座位上,滬妮把衣服拉了拉緊,裏麵依舊地沒有暖氣,這是個沒有辦法躲避的冬季。還有人陸陸續續地進場,帶著寒氣,零食和放鬆的喜悅。他們都是成群結隊,或家人一起,或戀人一起,或朋友一起,滬妮手裏捧著一包爆米花,一瓶礦泉水,為他們的快樂和富有的親情感動。她在等肖文的傳呼,她肯定肖文會給她一條信息,在這個新年將至的時候,並且在他給了她冷淡的回答的時候,他肯定是會給滬妮電話的,解釋和好聽的話。滬妮要的隻是一句好聽的話,他想她,他愛她,聽話,回去,在溫暖的被子裏躺著,不要深夜了還在外麵晃蕩。聽話,滬妮是很願意聽話的。等待是難耐的。瞬間,滬妮想抵抗,不再等他,不在意他,那個不屬於自己的男人。滬妮關上了自己的呼機,仿佛這樣就可以真的不再想他。
蜷縮在黑暗中,屏幕上放的是一部周星弛的電影,一個想成為明星的小人物。滬妮笑得流出了眼淚。
連續三場看完,滬妮起身時已經感到自己四肢的麻木,劈劈啪啪的椅子翻起來的聲音在整個電影院響起,真正地詮釋著曲終人散的悲涼。隨人群像甘蔗渣一樣地被吐到街頭,外麵已經很黑了,但華麗的燈光把夜照得燈花通明,這是個不允許有黑暗的夜晚,今天是除夕。
滬妮上了一輛中巴車,她突然很想回家,有一個人在等她。
下了車滬妮一路小跑。氣喘籲籲。
回到宿舍,打開唯一上了鎖的抽屜,裏麵一個精美的小冊子裏,發黃的黑白照片上,媽媽正微笑地看著她。媽媽,過年了。滬妮小心地擦拭照片上假想的灰塵,所有的浮躁不安,全部歸於平淡。窗外,爆竹聲放肆地響起,震耳欲聾,新的一年又來了。
很久沒有夢的滬妮又做了一個夢。她還是小時侯的模樣,穿著簇新的有花邊的棉襖棉褲,媽媽也穿著漂亮的衣服,微笑地拉了她的手,滬妮的另一隻手上,拿著幾隻漂亮的氣球,一個麵容模糊的高挑男人微笑地走在她們旁邊,太陽出奇地好,白花花地,照得人睜不開眼睛。滬妮笑著,媽媽也笑著,男人也笑著,把滬妮抱到了肩頭,媽媽笑著仰頭看著滬妮,滬妮也咯咯地笑著,男人的臉清晰起來,那是肖文的臉,他們就像一家人一樣地,走在解放碑的街頭,比誰都要幸福……
早晨醒來,滬妮在床頭呆坐了許久。媽媽在枕頭旁微笑地看著滬妮,滬妮問:媽媽,你一個人寂寞嗎?
起來,滬妮又出了門。去找中午飯吃。附近的小食店都關著門,上了一輛中巴車,不是她已經很餓了,非得吃點什麼,隻是她要為自己找一件事做,找一個短期的目標,然後讓自己在這段時間裏有一點動力。
半小時以後滬妮坐在了一家小餐館裏。要了一碗豆花,一個炒青菜,還要了一碗粉蒸肉。過年,她也應該要多吃一點的。餐館裏的客人很少,除了滬妮和老板一家,幾乎沒有別人。今天出來吃飯的人要嗎去了好飯店,要嗎都呆字家裏吃,像這樣小小的餐館在今天這樣一個奢侈的日子裏當然就沒什麼人光顧了。
臨走的時候滬妮要了一些豬頭肉,給媽媽帶回去。
付錢的時候那個粗粗的老板收的極其便宜,就象征性地收了一點。滬妮驚訝地問:“這麼便宜!”
老板有重慶人特有的豪爽:“今天本來就不營業的,親戚來了,就在這裏做了自家吃的,妹兒今天到我們店裏麵來吃,也是有緣,本來都可以不收你錢的,但我們是生意人,就隨便收你一點算了。”
滬妮付了錢,居然心情很不錯,新年的第一天,就遇到了這樣友好的對待。一個缺少溫暖的人,很容易滿足,很容易感動。
滬妮回去,把前些天已經準備好的紙錢拿出來,在屋子的角落裏,把紙錢點燃,旁邊放著帶回來的豬頭肉。看著麵前的火焰熄滅,紙錢已燃成灰燼,滬妮爬到床上,裹緊被子,準備睡他個一下午。這是她對抗空虛的最好辦法。
醒來,天已經黑了。滬妮毫不猶豫地起身,然後又出去了。逃避,不停地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