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聞山門之外腳步轟鳴,似有數百人同時上山,眾人心中一凜,不由湧向門外,隻見山道兩旁兩路身穿兵甲之人循階而上,排列整齊,仿佛兩條巨蟒爬上山來!眾人不由得後腦發涼,定性稍差者早已拔刀在手!
看官須知,現下乃是明初,太祖皇帝草莽出身,雄才大略,而後驅除蒙古韃子,又平定中原諸王,主要借重的,便是江湖力量!故而大明立國之後,便以《韓非子》中“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之句為由,設錦衣衛,於朝於野,大肆清洗。如今這般聚眾,倘若被官府安上“謀反”之罪,當真百口莫辯!
隻見那兩路兵士上得山來,並無異動,隻是扶槍站在路旁,眾人不解其意,正自惴惴,猛聽山腳有人長笑道:“諸位英豪切莫驚慌,在下來意,與諸君無二。”聲雖不大,卻字字清晰入耳,顯然是以內力將聲音凝聚,再遠遠送出。此等修為,除叢尚儒等個別好手能達此境,山上眾人皆不能及。沈中嶽沉吟片刻,猛然拍手驚叫:“莫非是他?!”
眾人聞言,正自不解,隻見一人足下禦風,從山腳奔襲而上,所過之處,兵士盡皆垂首行禮,待得近前,隻見這人年逾不惑,麵如冠玉,英姿不凡,身穿黑色大氅,宛如天神一般!當先幾人認出此人乃是開國名將徐達長子,世襲公爵的****祖,慌忙上前跪倒行禮道:“不想小公爺親至,草民等有失禮數,死罪死罪!”****祖一一扶起,笑道:“諸公別來無恙?在下昔年遊曆江湖之時,與諸公早有交情,而今諸公如此見外,倒令在下不自在了。”
韓昊禎心中一動,問道:“小公爺適才說起來意,與我輩無二,恕草民鬥膽猜測,莫非小公爺便是約我等前來的‘攬月樓主’?”****祖搖頭笑道:“那倒不是,說起那‘攬月樓主’,在下也是月前收到他的書柬,方知今日王屋山之會。”韓昊禎奇道:“竟然連小公爺也驚動了,顧家與府上交情深厚,小公爺此來,莫非是為保全那人?”****祖搖頭歎道:“常言道‘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那人與我雖好,卻又豈能網開一麵?昔年,他死訊傳來,在下聞之,雖心下傷痛,卻也慶幸,他若能以命相抵,倒也能消弭了許多江湖上的禍端。如今,倘若那人當真沒死,而今諸位就算齊聚王屋山,就當真能擋下那人雷霆一擊?”叢尚儒聞言冷笑,嘿然道:“古語有雲‘死有輕於鴻毛重於泰山’,我等草莽素來刀口舔血,豈有懼死之理?小公爺,你莫不當真以為三言兩語便能趕走我等?”****祖涵養甚好,不以為忤,歎道:“老先生此言差矣,而今群雄聚首,倘若當真有所傷犯,天下大憾,在下不忍,今日前來,願極力促成兩方修好。隻是……隻是倘若當真起了爭執,諸位盡管放心,在下定會道義為先!”
猛聽三清殿內傳來一人長笑:“好一個道義為先!小公爺有此言便是有此心,那人昔年橫行天下無所顧忌,不過仗了家裏的勢力,今日我等能有魏國公為靠山,也可謂有恃無恐了!”隻見一人一身黑袍罩身,臉戴麵具,從內堂中轉了出來。****祖目視來人,見他藏頭露尾,不似正道,冷然道:“尊駕何人?如何不以真麵目示人?”假麵人笑道:“小人膽小如鼠,如今貿然約會群雄,也不知是福是禍,小人還想留條後路。”****祖聞言,揶揄道:“‘攬月’之名,亦為雅號,似尊駕這般,名不副實吧?”那假麵人嘻嘻一笑,道:“小公爺見笑,些許虛名,不過圖個彩頭罷了。”****祖冷然道:“那人與我乃是自小長大的情誼!他當年雖然做下錯事,然則死者為大,到如今,我可不容有人在他身後亂興風波!”假麵人冷笑道:“小人若無十分把握,又怎敢冒險上這王屋山來!小公爺有句話說得好,‘死者為大’,那人若不為當年之事付出代價,我等怎對得起死去的親友?!”****祖道:“那人當年宇內馳名,天下誰人不識,若非身死,何以五年來卻無半點風聲!”假麵人道:“個中原委,小人已在書柬中明言。現下王屋山風雲際會,隻要我等彙力一擊,那人縱有天大神通也是難逃一死!”眾人本對那人神通甚為忌憚,乍聞此言,人人士氣大振,摩拳擦掌!
群雄之中,十之八九因五年前之事與那人結下難解仇怨。大野龍蛇,多為血性快意之輩,那人犯下殺孽,群雄豈甘罷休?五年前,江湖群雄本欲結盟,共討登州顧家,然則臨征之時,猛然聽聞那人心意喪亂,劍氣反噬,連受裂膚、斷筋、摧心、刻骨、焚神五大天劫,走火入魔,灰飛煙滅。群雄原本不信,奈何朝廷出麵,訃告天下,又四麵安撫鎮壓,這才不了了之。然則如此深仇大恨,鬱結在心,久難排解,如今忽聞當年一切都不過一場騙局,憤懣之情一朝噴薄,更勝於前,於是現下之勢,當真可謂沸可盈天!
假麵人環顧四周,隻見群雄激蕩,心中誌得意滿,振臂叫道:“蓋聞豪傑之士恩必有報,仇必有究。今有顧氏餘孽,虺蜴為心,豺狼成性,饕餮橫行,傷化虐民!人神之所共嫉,天地之所不容!猶複包藏禍心,欺瞞天下!公等或居漢地,或葉周親;或膺重寄於師門,或受顧命於家族。言猶在耳,恨豈忘心?一抔之土未幹,六尺之孤何托?某雖不才,願聚群雄之力,爰舉義旗,以清妖孽,攬月滅顧,雖死無怨!”
那人有意顯露武功,一席話暗蘊內力,方圓數裏之內,猶如龍嘶虎嘯一般!眾人本見他藏頭露尾,形跡猥瑣,頗存輕視之念,而今見他內力之深,似較****祖猶有勝之,不由心生敬意,不約而同叫道:“攬月滅顧,雖死無怨!攬月滅顧,雖死無怨!”
忽聽牆外一陰測測的聲音冷聲笑道:“一夥東西,不知死活!自身****螻蟻,妄想登天‘攬月’?哼,也不怕跌的骨肉成泥,自此絕種無後麼?”****祖聽他說的刻毒,不由大怒,厲聲喝道:“何方鼠輩!竟敢出言不遜!”?那聲音咦了一聲,奇道:“小公爺怎麼也來了?小公爺千金之體,幹嘛要和這些作死的夯貨耍在一處?倘若一會兒有所傷犯,兄弟們卻怎麼和王爺交代?”言之未必,隻見牆上一齊跳上數十身穿黃色飛魚服的人,當間一人係著黑色鬥篷,生的陰柔邪魅,狀如雌類,正麵含冷笑,目視群豪,似正為方才說話之人。
****祖冷笑道:“洪武爺暮年之時,取締錦衣衛,你們光天化日的穿這身行頭,活的不耐煩了罷。”那人拱手笑道:“下官燕王座下錦衣衛指揮使紀綱,拜見小公爺。”****祖聞言,冷笑道:“昔年錦衣衛多行不義,大傷天和。洪武爺下詔廢除,距今已過十載!今日燕王殿下公然將你們這夥妖人重現人間,不知有何深意啊?”紀綱笑道:“小公爺說什麼,下官聽不明白。”****祖哼道:“那便請教閣下,燕王此番究竟有何指教?”紀綱環視一圈,麵色一冷,緩緩說道:“燕王殿下有命,月侯是幽州燕王府的人!大家夥兒這就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