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 侵地(2 / 3)

麵對弟弟的欲言又止,林七許起身擁著輕裘,言辭溫潤:“白了,要那麼相信有什麼用。身為九五之尊,永遠放不下一顆猜忌之心,連伴在枕側的皇後宮妃避不過去的坎兒。哪怕你有經緯之才,聰穎絕頂,皇上又怎會將身家性命都托付於你。就親菱,肚子裏尚且懷著皇家的第一個孩兒,也不由著皇上萬般試探嗎?”

“那,王爺與我起武鄉侯,原話是‘不過些婦人之見,武鄉侯當年曾與輔國公並稱帝京雙傑,風采冠京華。隻是可惜……留得住的是侯門煊赫,留不住的是似水佳人。’”

林其琛先是驚了驚,等靜下心慢慢品琢了這番話後,方猶疑道:“是因為一個女人?”

“應該。倒難為了輔國公與夫人還能在人前恩愛敬重,聽武鄉侯府裏,夫妻失和多年,恍若陌路。”

林七許頗有唏噓地歎息了一聲,等緩過心神來,見弟弟仍若有所思。玩笑般地扯開他的思緒,道:“我這些,不過是讓你和皇上慎重些,武鄉侯既非庸碌之人。拿他作開刀之石,未必是明智之舉。”

皇帝本來試圖挑一個好拿捏的、性格懦弱的權貴來開刀,第一以證決心,第二方便震懾。可若連武鄉侯都處置不好,日後行事會難上加難。

“箭在弦上。不得不。皇上他心有主意許久,恐怕一時間無法變動。再,皇上他不一定對武鄉侯一無所知,不過沒有更好的人選罷了。”林其琛想通其間厲害積弊,整個人都有些不好了。

林七許自然更清楚,隻是慎而又慎地叮囑:“你此番離京,務必行跡隱晦。武鄉那樁人命官司,隻怕武鄉侯早已知曉,不過是瞧著沒人拿他作文章,方草草了事。”也對。一個在朝閑賦之人,禦史們哪怕彈劾於他,先有百年侯府作後盾,又與不少貴戚作下姻親,最多被聖上不輕不重地斥責一番,完全沒有多大影響。

隻有鬧大,在二月二皇上親耕,樹立名聲的時刻被捅出來,麵對皇帝顏麵大失、熊熊而來的怒火,怎能姑息此等強奪侵地、草菅人命之人?

“姐姐放心。我已成年。該懂的都懂,不是孩子了。”

林七許盯著他日漸成熟、五官立挺的臉龐,道:“其琛,我多麼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夠不在偷偷摸摸地為皇帝做事,而是能站在金碧穹頂之下,皇親百官之前,堂堂正正,實現滿腔抱負。為國效力,盡忠盡責。”

起來,從武比之從文,到底差了不少。

“姐姐什麼呢,這護送證人的活計,還能敲鑼打鼓地熱鬧不成。不論誰去,都必須掩人耳目,悄無聲息。”

林七許笑容略有蒼白:“你明知道,我的不是這件事。”

“哎呀,其實做武將沒什麼不好,起碼,不必再做些鬼祟之事,行陰詭謀略,我的那群弟兄們,各個都是豪氣頂的男子漢,大聲話,大口吃酒,比之那些妝模作樣的文人雅士,強上百餘倍。”

“好好好,你開心就成。”弟弟的插科打諢,再不由得林七許傷心自責,怎能讓身在修羅地獄的自己去玷汙明亮又純粹的林其琛。

她的弟弟,永遠能折射出太陽的光輝與溫暖。而她,連做月亮的資格都失去了。

林七許平定了心神,柔緩道:“皇上拿武鄉侯開刀,你千萬珍重。莫被人拿住了把柄,到時皇上有心保你,都護不住。”

“哪有這般容易,皇上既托我去辦此事,沒有萬全準備,又怎麼信得過我一個與他同年的少年。”林其琛麵上顯出一絲難得的凝重之色,複又道,“早知道不和姐姐武鄉侯的事了,省得姐姐瞎想一通,白白擔心我。”

林七許聞言不溫不火地瞪了弟弟一眼。

“話,林府的事……”林其琛靜默半晌,吞吐開口問。

竇玉前幾日滑了一跤,當場見了紅,不出夜裏就失了孩子,聽是個已經成形的男胎。至於個中原委,那是林言軒需要操心的事情,和林七許這個出宗女真的沒什麼幹係了。

不過一看弟弟左右為難的模樣,林七許幾乎瞬間明白過來。

他們父子間可以有過一段最和諧的時光,父慈子孝,同進同出,閑時品評書畫,談古論今,林言軒出門必攜其琛,拜訪故交,走親會友,哪哪都少不了弟弟的身影。

其琛一氣之下做出的決定,往往缺乏深思熟慮。

弟弟對林言軒,又怎會沒有點身為人子的孺慕之情?

“這樣來,你父親恐怕一生隻你一子了。都傳宗接代,養兒防老。可不論他對你好是圖什麼,但那些感情是真真切切的。你莫要忘懷。”林七許笑得寬慰又溫軟,道,“其琛,你不要學我,我和你本來就是不一樣的。”

林其琛眼底的零星猶疑漸漸堙沒,轉而爽朗笑道:“哪有,我和姐姐是一體的。”

望著恍若孩童的弟弟,林七許驀然記起幼時的場景,一幕幕晃過心田,輪廓雖是模糊的。可心神卻是震驚和疼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