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央就這樣突兀地跪在石子路上,磕了個頭,哽咽道:“姐,奴婢旁的就不求了,隻是和鈴,還望姐看在昔日的情分上,莫要棄她。”
世事無常,世事艱難。
林七許蒼白著臉,一言不。
她並不願意欺騙央央,故此一句承諾都不想許。
姨娘在林府生活了十年有餘,自然有仆從曾受過她的恩惠。林七許摩挲著袖口裏被揉得皺巴巴的銀票,走到花圃邊的廊簷下,那裏的門檻上靠著一個懶洋洋的管事樣打扮的男子。
“可是莫管事?”她的聲音十分溫和。
莫管事嘴邊含著根牙簽子,做派有些流裏流氣,含糊著道:“嗯,人就是。大姐……”似乎現在才看清眼前的婀娜人影,竟是林府大姐。
他忙得站起來行禮,一番手忙腳亂後,神情添了一分慎重,道:“可有用得到人的地方?”
林七許不欲廢話:“和鈴是我身邊的大丫鬟,待我頗是忠心。方才,我遣她去趙府打探消息,如今想來,多有不安之處。還望莫管事,辛苦走一趟了。”銀票則被她嫻熟地塞進了莫管事的手心。
花圃被打理地賞心悅目,海棠、山茶競相開放,舒展著飽滿鮮麗的身姿,明亮的光線下可謂滿目嫣紅姹紫。莫管事收下銀票的神情有些沉重,很快又抬頭道:“姐安心,既是恩人所托,必會盡力做到。請姐先回春深閣等消息吧。”
旋即不做廢話,交待了旁邊的廝幾句話,便匆匆往外宅去了。
央央在一旁已經泣不成聲,林七許拍了拍她的手背,遞過繡著迎春花的絲帕,道:“擦擦吧。哭沒有用。”
留給央央的隻有一抹,蕭條又堅強的背影。
僅管傷心,但分寸尚存。她很快抹幹了淚水,迅跟了上去。
直到擦黑,派去的廝都不曾帶回莫管事的消息。林七許拾著竹箸撥弄著飯菜,思緒甚重,她不止擔憂和鈴,而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趙氏這些年比之從前已收斂許多,但這不意味著她腦袋突然開竅,或是心腸變得慈悲柔軟。老話“狗改不了吃屎”,趙氏曾經所為,決不是一句豬油蒙了心的昏話可以糊弄過去,是真正的惡毒刻薄,蛇蠍心腸。
她怎麼會指望這樣的一個女人大方寬容,通情達理。
止不過是林言軒回到了淮南任職,她一無所出,不好明著對他們姐弟刁難下絆子,加之娘家規勸,手段便由最粗淺惡劣的明刀轉換成了防不勝防,滲透在每個角落的暗箭。
和鈴與央央,她素來厭惡,一直想盡法子要除去。
這次和鈴若撞到槍口上,林七許一想到母親與妹妹的慘死,便胸口堵。
“姐,莫管事在門外求見。”央央近乎流著淚跑進來。
“快請。”也顧不得什麼規矩了,她忙忙擱下竹箸,簡單理了理衣裙。
屏風也來不及架了,林七許望著被雨打濕肩膀與衣角的莫管事,見他眉頭緊蹙,滿臉糾結,一顆心重重地沉了下去。
莫管事重重跪下,悲痛道:“奴才有負所托,和鈴姑娘怕是……”他頓了頓,才咬牙道:“名節已毀。”
最後一字落定,央央已死死捂住嘴巴,軟軟跪坐在地上,哭成一團。
林七許扶著紫檀八角桌,任尖銳的飛角戳進柔軟的手心,一片心冷得幾近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