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章 武昌起義後遺症(4)(2 / 2)

心禪被搶劫的銀子,又有大批和盛爐房出品的整寶。消息傳出,立即有人無限引申。不僅扯到張書紳的贓款,甚至還扯到當年的分家。說李緒源入獄,完全是李玉亭一手導演的陰謀,意在侵占家產做黑心生意。鍾靈寺裏有財寶,肯定是他泄露出去的。至少他有對客戶信息保管不力的責任。錢鬼子不隻是錢鬼子,簡直就是個陰謀家。

代替大伯坐監,完全是靈機一動。回頭再看是步好棋,但當年在監中,李玉亭的心可一直懸著。如若不然,他大概也不會跟趙明遠走得那麼近乎。同是天涯淪落人嘛。至於心禪和張書紳的遭遇,天地良心,跟他毫無關聯。可是這話他能對誰說呢?大家都是背後議論,無人肯給他辯解的機會。沒有別的辦法,他隻能試圖揪住周家訓。然而報官之後,周家訓毫發無傷:祝鴻元雖曾將他短暫收監,但他很快就神奇出獄,隨即人間蒸發,據說是脫逃。

要麵子的錢鬼子隻能寄情秦樓楚館,倚紅偎翠對酒當歌。城東申伯樓一帶,有幾處所謂的“清吟小班”,裏麵的姑娘標榜賣藝不賣身。那幾天聽說新來了一位絕色女子,藝名柳媚。絕色二字貌似爛俗,其實頗有講究:色不必多言,絕一指技藝,二指表情。據說她從來都是冷如冰霜,狀若褒姒,難得一笑。不管你是多大的官兒,肯出多少錢。這倒也巧,如果沒有褒姒烽火戲諸侯,太子宜臼被廢,申伯肯定不會聯合犬戎滅幽王的西周。

這些傳說足以讓李玉亭暫時忘卻煩惱。他擔心柳媚不給麵子,初次上門時特意單刀赴會,沒帶朋友。剛到門口,茶房便掀開門簾迎接,大聲問道:“給您老請安!您老是會友,還是見客?”會友的意思是找熟人,李玉亭當然有過貴相知,但此時早已興趣轉移,而柳媚又未曾謀麵。既然如此,那就隻能見客。

茶房吆喝一聲:“見客!”十幾個年輕姑娘立即笑吟吟地出來,在李玉亭前麵依次站好,然後自報藝名,從他跟前依次地走過,就像今日的模特走T型台。她們當然個個漂亮,可惜柳媚不在其中。茶房再給李玉亭躬身道:“十九位姑娘,六位出條子,一位有病跟您老告假。您老……”李玉亭要是願意,姑娘們還能再走一遭,但他無此心情,略一沉吟後說:“我要找柳媚。你告訴她,明兒我還來。讓她候著。萬一我有事不能來,茶水錢照開。”說著話先把十兩銀子拍在桌邊,而照例半數便足夠開銷。

李玉亭話音剛落,立即有人遙遙接腔道:“把你的銀子拿走!姑娘我明兒願不願意見客,明兒才知道,不收訂金。”李玉亭暗自後悔,拍錢的動靜大了點。原來告假的那位就是柳媚。她的病在心不在身,鬧了別扭,死活就是不肯見客。

茶房和鴇母趕緊過來解圍打圓場,左嗬斥勸解,右賠禮道歉。李玉亭並未生氣,笑道:“喲嗬?有骨氣呀。這脾氣,我喜歡!”

不打不成交。柳媚也的確有個性,從不逢迎客人,李玉亭還得想方設法逢迎她。那天他作勢要操琴,彈一曲《高山流水》,結果胳膊一抬便感覺酸麻,本能地啊了一聲。那時柳媚剛剛彈過,歪在榻上抽煙,得知內情後不以為然:“你就不會抽兩口?這玩意兒止痛。”

從那以後,李玉亭便染了嗜好。那嗜好不隻是鴉片,還有女人。他打算納柳媚為妾。說起來他已娶過三房。妻子身體不好,不能生養,整天病歪歪的,他很年輕時便將通房丫頭收了房。偏偏此人也是紅顏薄命,頭胎生兒子時難產,母子都沒保住。續娶的妾能唱戲,但不能生兒子,接連生了三胎,沒一個帶把兒的。還好,他們家世不錯,否則這些女孩兒弄不好就得溺死。教會方麵對李玉亭有好感,這也是緣由之一。

無論如何,李玉亭必須生個兒子。偌大的家世無人承繼,他顏麵何存。牌桌上有個朋友姓龔,號稱周易大師,兼通奇門遁甲陰陽八卦。李玉亭要過柳媚的八字,偷偷請龔先生算過,結論是因緣相合,她是能生養的命。不過話雖如此,娶妻四房必犯眾怒,何況對方又是那種出身。李玉亭因而未敢造次。否則李世登去南陽之前,很可能就要吃八叔的喜酒。

兩個月後,王天縱帶領一個連的衛隊進了北京,李世登則不辱使命回到信陽。那時嗜好日重的李玉亭已是縣參議會議員。賢侄從南陽帶回來的有個消息,可以暫時緩解他的痛苦,以轉移注意的方式:周家訓在王天縱軍中。周有個姑表兄弟,幾年前就在豫西拉杆子,後來歸順王天縱。如今周走投無路,便前去投奔。也就是說,他已經獲得合法身份。李玉亭頗為不齒,李世登卻不以為意:“革命風起雲湧,難免泥沙俱下。用人之際,隻好略微放寬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