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覺得,當自己這一次離開衛子慕之後,便應該和過去的事情做了了斷,從此之後便當過去的沐遠晴和衛子慕都死了吧,活著的,不過是轉世之後的人。
把自己和衛子慕的過去當成前世的事,把自己和衛子慕當初前世的人,往事如何未來如何,都與現在的她毫無關係了。
她要做的,不過是把自己的孩子撫養成人罷了。
是的,自己的孩子,她一個人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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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這一場戰亂曆時並不久,不過才幾個月的光景,卻依然給這個國家的百姓帶來了一定的動亂。
天下興,百姓苦,天下亡,百姓亦苦。那些上位者的權力爭奪,不過是一場看似沒有多少血腥的戰爭,可是之於老百姓來說,卻是翻天覆地的苦難。
沐遠晴的女兒便是這樣來的。
她為自己的孩子取名丁澄,之所以姓丁,是因為對丁橋始終心懷一分歉疚——如果不是因為她,丁橋或許便不會死,如果不是她,丁家斷不會就此絕後,雖然那孩子不是丁橋的孩子,但是她多多少少還是希望能為丁家承續一點香火,不至於讓丁橋成了無後之人。
然後某一天在街市上,遇見了丁三嬸。
其實遇見並沒有什麼好意外的,她們離得那麼近,總有一天會遇見,隻是沐遠晴沒有做好這麼快便見到她們的準備。
那日她正帶著一雙兒女在街市上閑晃,突然便聽得自己身後的大嗓門,沐遠晴隻是聽那聲音便知道是丁三嬸,直覺的反應是要逃,隻是人來人往,手上牽著一個小孩子,臂彎中還抱著一個,哪裏走得掉?
所以很快便被丁三嬸追上,她有些氣喘籲籲,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沐遠晴:“是晴姑娘,果然是晴姑娘!”
接著雙眼又直直地盯著她懷中的那個小孩:“這是?”
沐遠晴隻好將她帶回醫館,避開了兩個小孩子,對丁三嬸解釋道兩小孩皆是自己抱養的孩子——是的,抱養的,因為她知道自己與丁橋成親卻生下別人的孩子本身便是有愧於丁橋的,見了丁橋的親人自覺無言以對,隻好用這樣的謊言來搪塞過去。
再後來,丁三嬸讓她搬回去住,說丁橋的屋子一直為他們打理著,因為覺得沐遠晴總有一天會回去的。
沐遠晴雖然感動,自己也很喜歡柏溪村,可是還是拒絕——依舊還是那原因,她無顏麵對丁橋的那些親朋好友。
可是丁三嬸卻是堅持,最後沐遠晴終究是拗不過她,於是帶著一雙兒女搬回去住。
竇夫人雖然舍不得,卻也是說不過丁三嬸的,又明白沐遠晴其實是願意的,也隻好作罷。好在兩地相隔並不遠,倒還是能經常見麵,聊甚於無。
沐遠晴便這樣在柏溪村安住,靠著幫人做針線活以及竇家還有鄰裏的幫忙度日,日子雖然清貧,但是卻是喜樂安心,這是她想要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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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這一次可不一樣,”丁三嬸指著那兩小孩:“我這次要給你說的人,可是阿澄的夫子,這次你總沒有話說了吧?”
“夫子?”沐遠晴腦海裏浮現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的形象,笑著搖搖頭:“三嬸你又胡鬧,徐夫子一把年紀了,你可不要亂點鴛鴦譜。”
“你這說的什麼話,什麼鴛鴦麒麟的,”丁三嬸可沒有什麼文采:“三嬸是那種人嗎?三嬸再不靠譜也不會把你說給徐夫子啊。”
“那是誰?”沐遠晴笑:“學堂那邊就隻有徐夫子一個人,不是說的他那說的是誰?”
“你知道嗎,”丁三嬸一臉的神秘:“最近有個外村人流落到我們這裏,被徐夫子收留了,那人倒也是識過字的,徐夫子又老眼昏花的,早就不想再教書了,他一來,徐夫子便把擔子給那人了,所以阿澄他們的夫子現在可不是徐夫子了,再說了,雖然我那大侄兒走的早,但是好歹你也是我丁家的人,我怎麼可能會把你說給徐夫子呢!”丁三嬸說到最後有些不開心,似乎沐遠晴的懷疑對於她的人品可是十足的質疑。
沐遠晴連忙討好她,哄得她寬了心這才拒絕道:“三嬸我過得很好,真的,沒有打算再嫁。”
阿澄聽到說起自己的夫子,也跟著過來湊熱鬧:“娘,夫子人很好呢,對阿澄也很好。”
“是吧是吧!”丁三嬸也跟著得瑟起來:“我還是那句話,晴姑娘你不為自己考慮也該為兩個孩子考慮考慮,你一個人,要怎麼養活養大這兩個孩子?”
沐遠晴搖搖頭:“不行,我再嫁的話,對兩個孩子才是不好。”這年頭,女子地位低下,誰能保證別人會將自己的孩子視如己出?
更何況……沐遠晴輕聲歎氣:“我答應過丁大哥,不會再嫁的。”
“那是什麼話,活著的人總不能隻是為死人而活,”丁三嬸歎氣:“我那大侄子若是泉下有知,定是也希望你找個好人家再嫁了的,我那大侄子斷不會是這般不講理的人……”說到丁橋,丁三嬸的眼眶不免有些濕潤。
提到了丁橋,觸到了丁三嬸的傷心事,沐遠晴自覺有愧,於是閉了嘴,好在,這樣的話丁三嬸應該不會再堅持要幫她說親了。
隻是……她果然還是低估了丁三嬸的決心。
丁三嬸一直絮絮叨叨著,沐遠晴倒是不再說話,隻是無論她說什麼,沐遠晴皆是微笑著搖頭拒絕,沒有一絲一毫的鬆動。
天色漸漸暗沉,丁三嬸眼見著說不動她,隻好歎著氣離開。
沐遠晴送走了她,這才喚過丁澄:“阿澄,你告訴娘,你夫子的名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