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初,性本善——”
兩個孩子搖頭晃腦,口中咿咿呀呀念著剛從學堂裏學到的東西。
沐遠晴正在一旁完成一幅繡品,聽著他們念著書,偶爾抬起頭來,麵上帶著寵溺的笑容。
那兩個梳著孩童發式的孩子——一男一女,男孩兒是她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子,女孩兒是她收養的孤兒。
曾有人問她自己的生活已經是艱難,又何必多養一個孩子,這不是給自己找罪受嗎?
可是於她來說,那畢竟是一條人命,若是她沒有遇上便罷了,既然讓她遇到了,那沒有袖手的道理。
或許她本來便是這樣的人,說得好聽一點是善良,可是說得難聽一點,其實便是傻。
隻是她從不在乎別人對她的看法。
經曆了那麼多事,早已經將世事看透,別人的眼光她不在乎。
她隻要自己安好,自己的親人安好,自己身邊的人安好,其他的一切,她無須理會。
“喲,”丁三嬸的聲音遠遠傳來:“這兩小孩,這麼快便下學堂了?”
“今天學了什麼?”她一臉和藹,摸著兩小孩的頭:“給嬸婆說一說。”
兩小孩見來了人,不免有些得意,於是又將所學重新念了一遍。
“好,真乖,將來咱們阿澄準是狀元郎!”丁三嬸笑:“晚上嬸婆給你們做好吃的怎麼樣?”
“好,”兩小孩笑得見牙不見眼:“嬸婆最好了!”
丁三嬸笑得一臉的皺紋,轉向沐遠晴:“晴姑娘又在忙啊。”
“三嬸,”沐遠晴點頭,擦了擦額上薄薄的汗:“你別把他倆寵壞了。他倆才多大,你把他們誇上了天可就下不來了。”明著是抱怨,她麵上卻是笑意,似乎很開心。
丁三嬸湊到她身邊,看她忙乎,麵上帶了幾分心疼:“我說晴姑娘,你總說這樣子下去也不是辦法啊。”這麼多年來,雖然她經曆了那麼多事,可是丁三嬸還有其他人早已經叫慣了她“晴姑娘”,無論如何也改不過來,雖然她很多年前早已經不是“姑娘”了。
想著自己心事,丁三嬸叫了她三聲才回過神來,沐遠晴有些不好意思地望向她:“三嬸,你剛剛說什麼?”
“唉,”丁三嬸對於她經常性的晃神似乎有些見怪不怪:“我說晴姑娘啊,你們這樣孤兒寡婦的可不是辦法。”
“我沒事,”沐遠晴愣了一下,知道她是想為自己說親,搖搖頭:“我們這樣也很好。”
生活閑適,歲月靜好,守著一雙兒女,將他們撫養成人,十多年後為他們各自嫁娶——她所期待的生活,不過如此罷了。
她所求並不多,也不貪心,隻要安安穩穩地生活便好了。
“那怎麼行?”丁三嬸自是不同意的:“我那侄子走的早,我們隻是平民百姓,不像那些個達官貴族什麼的將那些事情看得那麼重,晴姑娘你也算是為我那大侄子守了幾年了,也夠了——活著的人總不能隻是為了死人而活,你不為自己考慮,也該為兩個孩子考慮考慮。”
“上次我與你說的村西的劉鐵匠,你沒吱聲,我估摸著你是不喜歡的,”丁三嬸繼續絮叨著:“也對,晴姑娘你是識字的,劉鐵匠大字不識一個,要你嫁他,確實難為你了,三嬸知道你雖然沒有明說,心裏是不願的,三嬸也就算了。”
沐遠晴點點頭:“三嬸你就不用再為我操心了,我們母子過得很好。”
“好?好什麼好?”丁三嬸指了指她身後簡簡單單的屋子:“我說這家裏沒個男人怎麼行啊!孤兒寡婦的,日子有多難過你當三嬸看不到嗎?”
“沒有的事,”沐遠晴笑:“我很好,更何況這家裏也不是沒有男子漢的,丁澄過幾年長大了,自然可以做家裏的頂梁柱了。”
丁澄是她生下的孩子,聽到說到他的名字,使命的點頭:“對,阿澄是家裏的男子漢。”
“更何況,”沐遠晴微笑:“哥哥偶爾也會來看我。”
“你那個哥哥還是算了,”丁三嬸撇撇嘴:“我說你們好歹是兄妹,哪有把自己妹妹放下就不管不顧的!”
她伸出手指頭:“你說你們回來有好幾年了吧?他總共來過幾次?哪次來了不是又急匆匆的走了,我說就他忙著是吧?”
沐遠晴笑,輕聲歎氣:“哥哥是挺忙的。”距離上次看到他,也有半年多了。
京城宮變之後,沐遠清便辭去了宣王——也即今上手下的官職,落得一身輕,雲遊四海,居無定所,連沐遠晴一年也難得見上他幾次。
而沐遠晴原本所住的地方,並不是柏溪村,丁橋時因她而死,她自覺無顏麵對丁橋的親人,因此即使很懷念柏溪村的生活,她也隻是在鬆柏鎮上住下。
那時她懷著身孕,日子艱難,沐遠清又要回雲州府複命,留下自己在那裏舉目無親——說是舉目無親也不對,柏溪村就在不遠的地方,那麼近,隻是她沒有臉回去罷了。
幸虧後來遇到了舉家遷往鬆柏鎮的竇大夫一家。
之所以搬回柏溪村,還是因了丁三嬸的關係。
她生下孩子的時候差點難產,之後身子也一直很虛弱,在竇大夫的醫館之中將養了差不多一年才稍稍好轉。
一年之間,不問世事,出來之後,方才知道外邊的天已經變了。
新帝即位,對外宣稱元昭是急病而死,沐遠晴不懂朝堂之上的事,卻也猜得透這其中的蹊蹺,她明白,這些事情,和衛子慕脫不了幹係。
甚至自己的兄長,也置身其中。
隻是,這些事情,她並不想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