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槽!”青年目瞪口呆地看著雜誌和剪報,轉過頭來問道:“你是詩人?”
泥人止住眼淚,仰起頭來傲然道:“鄙人不才,隻在《詩選刊》和《散文詩報》上刊登過兩篇短詩。”
“兩本雜誌,兩篇詩歌?!”青年肅然起敬,八零年代乃是詩歌盛世,當時全民追捧詩歌,狂熱程度不亞於追星。八四年在成都舉辦的詩歌節上,聽眾們高呼“詩人萬歲!”,全場響應。甚至有一名聽眾掏出匕首,猛地戳進自己手背,狂叫道:“我要用我的血,讓你們看到我對你們的愛,對詩歌的愛!”
泥人的鼻孔幾乎對上天去,青年慌忙從他身上下來,小聲道:“不知道詩人您怎麼稱呼?”
泥人哼了一聲,鼻孔噴出兩條青龍。他急忙擦掉,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似的,淡淡道:“本人筆名島城,你叫我島老師就行。”
“島老師?”青年語氣加重道:“你讓我稱呼你島老師?”
泥人發覺不妙,他鼓起勇氣道:“這是我們詩人的規矩,隻要正式發表過詩歌,都是老師。”
“我老你MB!”青年再度撲上去痛打泥人:“詩歌了不起嗎?不就是在社會上折騰的動靜大?整天唧唧歪歪,三句話說不出個屁來,還自命清高認為全世界都不理解你們!老子生平最恨老師,其次就是詩歌。你特麼竟然占全了!!!”
“嗵!”泥人的一隻眼睛變成黑眼圈,他腦袋嗡嗡作響,下意識念道:“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來尋找光明……”
“嗵!”又是一拳,泥人另一隻眼也變成黑眼圈,他頭暈眼花,胡亂念叨:“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誌銘……告訴你吧,世界,我—不—相—信!縱使你腳下有一千名挑戰者,那就把我算作第一千零一名……”
青年停下拳頭,看著胡言亂語的泥人大笑:“你這家夥有意思,看來對詩歌是真愛,那老子放你一馬,老老實實在一邊待著去。哥這吉他可不是用來彈曲子的,關鍵時刻也能拿來做凶器!”
泥人倒在地上,仍喃喃念道:“生如蟻而美如神……生如夏花之絢爛,死如……”
“死也如一隻螻蟻!”青年把背上的木盒扔在泥人臉上,撿起吉他嘲笑道:“你們這些詩歌絕對會被淘汰,取代你們的,就是吉他,就是搖滾!!!”
泥人掙紮著坐起,捂著臉反駁道:“什麼吉他搖滾,全是談情說愛靡靡之音,軟弱腐蝕我輩青年的熱血和鬥誌。哪有詩歌的振聾發聵,喚醒全國人民!”
青年放聲大笑:“如果是去年,我還真沒辦法說服你,但現在不同!”他的眼睛亮若星辰,高高舉起吉他道:“一首全新的曲子已經誕生,它將開天辟地,帶來新的時代!!!”
泥人看瘋子似的盯著青年,他撥動琴弦,在風吹雨打的破廟裏扯著嗓子吼叫:“我曾經問個不休,你何時跟我走,可你卻總是笑我,一無所有!我要給你我的追求,還有我的自由,可你卻總是笑我,一無所有!噢……你何時跟我走?噢……你何時跟我走……”
泥人像是被閃電劈中,全身皮膚都顫栗起來,不知不覺,他已淚流滿麵:“這……這是什麼歌?”
青年丟掉吉他,狼一樣嚎叫:“這是中國搖滾!一!無!所!有!”
蘇夜站在角落裏,呆呆望著麵前的兩個人類,他們身上有一種氣質,讓他死寂多年的心震動起來。在那個雨夜,他決定跟著這兩個人,直到明悟本心。
神仙詩人吉他手,從此結伴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