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揚依然如標槍一般精神抖擻地站在他身後。
這些當初跟著他一路殺到京城奪取皇座的親信手下,如今隻有他一人仍然站在他身邊了,其他的不是戰死沙場,就是仍然在外領軍打仗,也有死於刺殺的,還有一個左勁鬆已經傷重站不起來了。
左勁鬆躺在床上,臉色灰敗,藥和食物經常這邊喂下去,那邊又吐出來。他年紀隻有四十左右,此刻看上去卻像一個年過六旬的老翁。
君臣二人相對無言,他們之間不需要虛假的安慰,更不屑去學怯弱之人唉聲歎氣。隻是嶽逆起身離去之前,左勁鬆掙紮著說了一句話:“皇上保重!”
嶽逆看著這位忠心的老部下,從他眼中看到隱隱的決然——嶽國的敗局已經無可挽回,左勁鬆說這句話是打算殉國,對嶽逆作最後告別了。
嶽逆點點頭,走出了房間。
冬季天黑得特別早,嶽逆的車駕離開左相府,向皇宮方向駛去,路旁零零落落跪著一些百姓,衣衫襤褸,一個個瘦小的影子在雪地裏看來格外淒涼。
耳中仿佛聽到附近民居中出來的隱約啼哭聲,在冬夜之中聽來,說不出的讓人難受。
嶽逆回宮後首先走進懿華宮,宮女太監們已經習慣皇上的日日駕臨,小心翼翼地退到宮門外伺候著。
懿華宮裏一切就如平日,牆上放著嶽逆讓丹青妙手繪下的一副仕女畫像,畫中美人笑靨如花,眼波清澈柔和中帶著幾分頑皮狡黠,正是嶽逆在赤聖山上見過的璿璣的模樣。
嶽逆在殿中慢慢走動,輕輕拂過每一樣璿璣曾經用過的物件,最終回到畫像之前,伸手輕輕撫摸著畫中人的眉眼,輕聲道:“朕受夠了每天隻能對著你的畫像,對這著這些死物想你!朕已經什麼都沒有了,朕……要一個真實的你。”
指尖吐勁,嘶的一聲,畫像碎成片片紙屑飄落在腳下。
宮外守候著的太監宮女被殿中傳來的巨響嚇了一跳,麵麵相覷卻不敢隨意入內,皇上在時是絕不容許他們進去打擾的。
直到門窗處透出濃煙和火光,宮女太監們才知道出事了,這殿裏就是一棵草,一粒棋子都是皇上珍愛之寶,如果燒了……後果不堪設想。
大家正準備找人救火,入內請出皇帝,卻見嶽逆沉著臉昂首闊步從殿裏走了出來,對身後的濃煙烈火理都不理。
莫非……這火是皇上放的?!
一眾宮女太監不敢多言,見嶽逆走遠,連忙散開了各自收拾家當撤出懿華宮。華麗大殿就這樣在眾目睽睽之下燒成一片瓦礫焦土。
嶽逆一個人走到金鑾殿前的白玉台階高處,冬夜的寒風呼嘯著撲打到他的臉上,嶽逆並不覺得風冷,真正讓他覺得冷的,是心底深處散發的寒意。
看了眼身後掩飾不住驚恐戰栗的太監侍衛,嶽逆忽然覺得厭煩,曾經以為,成為了皇帝,就可以殺盡自己想殺的人,享盡人間富貴,讓所有人戰戰兢兢臣服在腳下。
這些曾經渴望之極的東西,此刻看起來卻那麼地令他厭惡。
他受夠了!
那一夜,太監按嶽逆的吩咐將宮中所有嬪妃、皇子、公主集中到空置已久的鳳頤宮,迎接他們的是三尺白綾和一杯杯毒酒。
冷宮之內,一處破舊的殿角裏,蜷縮著一個衣衫破爛身影,在寒意中瑟瑟發抖,灰白零落的頭發,凹陷的眼窩,滿布皺紋、醜陋變形臉孔,已經看不出來這人的本來麵貌。
濃黑高大的身影緩緩走近,一手拎起這人的領子,輕聲道:“母後,朕來替你解脫了……”
手中寒光一閃,一柄雪亮的匕首沒入這人的左胸,這個人喉頭咕嚕一聲便歪頭死去。
來人正是嶽逆,他看著地上的屍首,冷冷笑了一聲:“果然……屠盡父族母族……”
那一夜,嶽國京城皇宮忽然著火,火勢凶猛異常,不過片刻,整片宮殿群便陷入一片火海,京城禁衛軍趕來想要撲救已經晚了……
火光照亮了京城的夜空,整個京城的人幾乎都被動員起來撲救大火,整整三天,才將火撲滅,皇宮內的富麗堂皇都化作一片焦黑。
一場大火,嶽國皇帝失蹤,嶽國陷於一片混亂。
左相府內,擾攘一夜的家人一早起來發現左勁鬆躺在床上,神態安詳,鼻中已無氣息。
曾經震懾天下各國的嶽國,一夜之間土崩瓦解……
接到消息的紀見慎輕輕舒了一口氣,隨即緊皺眉頭,因為急報上麵的最後幾個字——嶽逆不知所蹤!
一個不祥預感在腦中閃過,嶽逆沒有死,他……究竟會做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