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兄弟的口供(3 / 3)

於是,約翰遜先生便問我,如何才能確保自己,可以在短期內改變思維方式。我要求他至少在幾天內,嚐試拋開自己以前的,那種為人處世的邏輯思維習慣,盡量使用新的、不同的眼光,來看待周圍的人和事。看他表現得有些迷茫,我索性向他闡釋了一種,古代東方哲人提出的處世理念,好讓他做個參照,或僅僅將注意力,從令其困擾的事情上分散一下。

那理念其實並不複雜,簡單地說就是“無我無為,順其自然”。具體向他解釋的時候,我就有針對性地,讓他試著忘掉,克隆腦與自己保持同步這件事情。當然這並不容易,我隻能對他說,想像一下,假如自己是那罐子裏的大腦,周圍的一切,甚至包括自己的感覺和理智,都是假的,是被設計的。並且這個設計者,帶有某種明確的目的,他有著非常強烈的,要達到目的的願望,不管那願望是什麼,不管他想讓你做什麼,想讓你怎樣進行思維活動,如果你要對抗這種目的,那麼最好怎麼做?

他聽後揚了揚眉毛,說也許什麼都不做才是最好的,甚至連思考都停下來,整天睡大覺就行,這樣他就觀察不到什麼,明顯有意義的腦部活動了。不過他不可能整天睡覺,還有很多工作要做。而且就像假想的那樣,他的思維的本體,或者說設計者要休假,實驗需要暫停一段時間,在這段時間裏,他是很希望你認為自己是在睡覺的。他說得對,所以我對他說不用睡覺,那不是個好辦法,要使自己避免,完全按照別人的設計意願,去做事的話,首先必須確定,自己可以擺脫,隻能按照別人設計行事的特征。也就是說,自己不是電腦遊戲裏的玩家控製單位,不是固定的可計算程序,而是擁有自主性的自由意識體,隻有這樣才有可能對抗,假想中的設計者的目的。

在假想中,設計者設計了你的理智和願望,那麼就有必要,試著對自己的理智和願望加以舍棄,甚至要舍棄的,還有對自我的認知,這非常有些懷疑論的味道。為不至於陷入,舉足無措的地步,懷疑本身也是要拋棄的,就是說需要忘記的,是有關於“自我”的一切。沒有“我思故我在”,因為設計者的目的,很可能就是你的思考。如此,依舊找不出,任何可行的對抗方式。

我提醒他,別忘了,我們作假想的目的是什麼,是改變他的思維方式,以檢驗克隆腦是不是真的能夠,在無幹擾的狀態下,與他的思維保持同步活動。而需要排除的最後幹擾,就是他的主觀意願,是他的目的,他的“自我”。

他的自我意識,削弱了實驗結果的可靠性和真實性。因此,他必須在“無我”的狀態下進行實驗,才能還實驗以原本的價值。他不能再主動去適應,想要跟克隆腦保持同步思維了。他得努力嚐試著,不和克隆腦保持同步,斬斷他與克隆腦之間的,所有人為聯係,使得雙方在各自完全獨立的情況下,比較思維的同步與否。隻有這樣,得出的實驗結果,才是符合科學要求的。

事實上,他是實驗的設計者和操作者,無論我告訴他什麼,得到相同外源刺激的克隆腦,都會同樣知道。克隆腦的所知,必須與本體一致,否則,實驗結果即使顯示同步,那也毫無意義。所以我很清楚,我是在同時對抗兩個設計者,一個現實的,一個虛擬的。我必須想辦法,讓他們彼此分開,以真正屬於他們自身的形式麵對,而不是同時希望著,自己與對方保持思維同步。這有點像,要從思想上,分開一對連體人。能使他們真正回歸獨立、真實的自我的方法,我隻能想到一種,就是所謂“無我者方為真我”。

上麵那段話的大概意思,我也向他挑明了,對他來說,這是一次前所未遇的挑戰,我不能在他接受挑戰的時候欺騙他,或對他隱瞞什麼,也沒必要隱瞞。他肯定知道,我說這些,就是為了使他的思維充滿不確定性,來檢驗實驗結果,我不止一次地跟他說了。

好幾天,我們連續見麵,談了很多與思維、心理和神經、精神活動有關的話題。他也把正在進行的,檢驗實驗結果的進程情況,向我進行了全麵介紹。直到最後,他告訴我,實驗不可能再進行下去了。這期間,我感覺得到,他的思想變化很大。也許不隻是我,他周圍的家人、朋友的感覺,可能更明顯一些。他原本是個不喜歡閑聊的人,可後來,卻跟我聊了很多與實驗關係不大的事情,他的劇烈的性格變化,應該引起了我的警覺的,就算我們以前並不熟悉……我還是太大意了。

對,我們聊了很多,像“強烈的自我意識,在某些方麵完全可以被視作為,缽中之腦假想中的缽壁”,還有“夢中的精神和清醒時的精神,哪個更具有主觀上的真實可信性”。因為夢中的精神活動,往往是深層次的,是經過了提煉、濃縮,和加速回顧的經驗刺激影像,是難以進行外部幹擾和操縱的,所以就主觀思維的角度看來,夢境會比清醒時,更加真實一些。

以上記錄經被詢問者確認,完全屬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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