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過,在我心情不好、煩悶無聊的時候,我會看些小說和心理學方麵的書籍,來調劑一下精神狀態。我那好兄弟曾警告我說,孤獨的生活過久了,會使人心理變態的。偏執、暴躁、歇斯底裏、反應遲鈍、應變能力下降,諸如此類吧。沒有誰希望自己變成那個樣子,所以我得想點辦法。想來想去,覺得最好的辦法,也許就是了解一下,正常人的心理是如何運作的,以及非正常的心理是怎樣形成的。我生活的時代,幾乎已經沒有什麼是不可以合理解釋的了。盡管,在道德倫理和邏輯起源等艱深的思想問題上,時常還有人求助於遠古的宗教解釋,可我總認為,那不過是某些人,為了尋求精神慰藉而投機取巧,甚至不客氣地說,是性格懦弱的表現,不敢承認自己不知道,或實在是無能為力罷了。與其把自己交給虛假的神明裁決,倒不如由我把事情搞清楚來得有效。為了搞清楚一些事情,隻能用清醒的頭腦去學習和提問,所以我利用一些時間,自學心理和文藝。
其實,我自幼就是個天生的行動派,要不是家長管教得好,還有那特別好學的兄弟的影響,恐怕暴力分子才是我自由發展的必然歸宿——的確是必然,現在我從事的,也還是暴力相關行業。我是想說,我確實學了一點,哪怕理論方麵不是我的強項。
就我所理解的,大腦是一台相當高效的反饋式模擬計算機,它可以把感官捕捉到的一切現象記錄、分割以及重新整合,成為有用的行動指導材料。在古典精神分析學中,大腦的精神功能主要分為三個層次:最高級的、需要集中一定注意力才能完成的——理智思維;中間級的、屬於價值判斷方麵,負責將有用的記憶內容呈遞到意識中,或把沒用的從注意力中刪除的審查式功能——往往由道德觀念主宰的前意識;最低級的、主司本能判斷、似乎可將一切經曆記錄下來,卻經常被前意識阻止,而不能為注意力所覺察,但擁有最大信息量,並且基本完全不受控製地運作的思維——作為精神活動基礎的潛意識。
這一相當初始的心理理論,已被現代更具客觀化形式的神經學,以及生物信息處理模式的研究,在很多方麵進行了修正。可它的基本框架,在應用心理學治療領域,仍然具有著不可替代的作用。每個人的每一有意識的行為,無不是受到以上那三個,被大致劃分出的精神層麵的綜合作用所控製的。隻是每個不同的人,那三個層麵功能的相對強度,也是不一樣的。
銀劍特警齊赫達,他明顯地中間層功能欠缺,難以對本應被阻止的潛意識欲望,進行有效地屏蔽,致使不道德的願望浮現在理智層,並對其行為產生控製力。包括我兄弟在內的,一些擅長抽象概念分析的專家學者們,則屬於最高層的理智功能相對較強,他們能夠相當容易地集中起強大的注意力,將其用於自己頭腦中的某一概念上,從而比一般人更加清晰、準確地把握這一概念,從中找出存在的不足和虛假的地方,進而指出並提交更正。
至於我嘛,大概是典型的中間層過強。雖然工作所需要的,嚴密的偵察、推理能力和業餘的理論學習,鍛煉並大大強化了我理智層麵的功能,使得很多事情上,自己的自控能力增強了不少,對種種社會現象的理解也更深入了,不再那麼地情緒化。但是,我還是清楚地感覺到,一看到自己認為不對的事情,怒火總是比思考更快地湧現出來。這表明我的價值觀、我的道德感,在激烈地拒絕接受這類事情的發生,而不是試著全方麵了解其來龍去脈,更堅決不予考慮自己會做同樣的事情。哪怕有時候,助紂為虐、為虎作倀亦不失為一種符合本能要求,同時也是符合現實情況的良好選項;哪怕這一選項或許已經被我的潛意識發現,並勉力提交,試圖引起我的注意力的考慮;哪怕要盡快阻止這一事件,也許隻能采取暴力手段;哪怕我同樣知道,暴力手段是不對的。
是的,我是矛盾的,所有人都是。因為在那三重思維的選擇過程中,經常發生衝突。如何取舍,這關乎一個人的性格表現。然而,性格表現有其習慣性的一麵,也即它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在生活過程中,不斷被修正、養成的。或者說每個人的性格,都是其大腦在感受著,不同行為在生活環境中造成的不同後果,並得到反饋之後,進行擇優選擇、經驗積累的結果——某種意義上,每個人的性格選擇,在其所生活的環境中,都隻會是最優的。
對某兩個人,在相同或相近的環境中成長,卻形成了不同的性格;還有在不同環境中,形成相同或相近性格的現象。神經學能夠給出的解釋是:由於腦神經細胞,在隨機生長發育的過程中,構成了有細微差別的基礎神經網結構,這種差別不會影響大腦的理智思維(因為那需要對概念的精準把握,隻要把握對了,任何神經結構都會得出相同的結果),但卻足以普遍性地影響到,個人的認知順序和行為方式,最終決定人的性格。同樣的問題,在現代心理學中,有另外的答案:幼年個體在日常生活中,會遇到一些偶發事件,不同的個人,在事件中所處地位和觀察角度的不同,造成了他們今後在性格上的巨大差異。性格差異的本質,在於對現實世界細節上的不同理解,以及個人在個別時刻,所求、所欲的細微差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