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報紙的老男人見狀,怕惹禍上身,把煙摁掉趕緊走了出去。
修明雅從地上站起來,拍拍身上的煙灰。“她父母告訴我她出了遠門。如果她答應了你什麼要求,是不該出遠門的吧?”
成輝盯著那個倔強的眸子,突然笑了。“當然該了。因為是我讓她去的。她在某一個地方,等著我在這邊忙完,繼續追她。我們要逃離你啊,遠遠的逃離你。”
窗外遠處是遊曳的白雲。修明雅的耳朵和脖子全部都燒紅了。她仰了一下頭出了一口氣後又看著他。“真的?那你最初想問問我,問問我什麼?再說,明明是XL公司要告我,關她什麼——”
“問問你怎麼會在我最煩你的時候自己找上門來。”成輝雙手放在褲袋裏,輕蔑地打斷她。“還在被蒙蔽?還跑到我麵前讓我告訴你這個事實?真是找虐啊。”
“我為了追她轉到這個我一點都不會的職業裏來,那麼捧她,她卻還是愛你。”成輝的眼睛變得陰沉,“正好你自己笨得闖到那個毀謗案裏頭,我不利用怎麼行呢?XL公司?XL公司就那麼愛他們的董事,事都了了還非得告你不可?”成輝把煙頭狠狠地摔在地毯上,“我要告你!為了這事我讓我們企業提前開進了四川市場,我要讓你吃官司,甚至還準備把你關起來!”
“不知道那丫頭怎麼知道的。”成輝又變了調侃的口氣,“然後就跑到我那裏讓我撤訴。怎麼能白幹!我就讓她答應我的要求,那就是不再和你聯係,不再見你。永遠。她答應了。這就是救你代價。爽嗎?虧欠別人的感覺?”
吸煙室大紅的地毯上點點香煙燒灼的痕跡,空氣汙穢不堪。
修明雅倒退幾步,臉色蒼白,猛地一轉身跑出了吸煙室。
春天的風帶著花香的味道,街上到處是忙碌的人群,天空是湛藍的勿忘我花的顏色。
修明雅不顧一切地飛跑著,發泄般,她受夠了後知後覺以後的驚訝和發呆。
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是這樣?我被利用了我自己活該,怎麼樣都是我活該。為什麼你要救我,用這樣的方式,在我傷害你的最後?!
情何以堪。你讓我情何以堪。
修明雅飛奔回家,撲在床上用被子蒙住頭,來蓋住那複雜感情宣泄的哭聲。
她知道眾人都知道真相,但都瞞著她。修文,齊力風,劉父。但她不會去問他們,那是浪費時間。如果這是個由米與成輝的約定,那麼她一定會嚴格遵守,那麼修文他們也很可能不知道她在哪裏。至於成輝,他不可能告訴她,她不想再在他麵前承受他的攻擊。
小米,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有一瞬間,她感到強烈的後悔,後悔那天由米來醫院找她,她把她推出去,推出去,推到無法觸及的位置。她根本沒有想到事情會是這樣的,沒有退路。沒有任何退路,她見不到她,看看都不能。然而即使有後悔藥可吃又怎樣呢?自己這個樣子,還是離她越遠越好。
一直以來,是自己忘不了小念,不斷地傷害她,自私地享有她的愛,卻什麼都不能給她。有一個成輝,可以給自己個理由放棄,想以一次痛結束以後的痛。為了自己口琴上的一行字,就可以不顧一切地跑回來找自己,看那樣子像是受了苦。為了自己能獲得自由,為了永遠地保護自己,她告別父母離開家鄉,一去則是永遠。
付出,一次一次付出。
愧疚像潮水般湧來,修明雅鼻子深深陷進床單裏,心髒抽搐著疼痛。她手伸到枕頭下,去摸小念的日記,卻怎麼也摸不到。抹了把眼淚坐起來找,還是找不到。她突然就想起了那個失蹤了的麵人“自己”,又一次感到了絕望。
是她。是她來過,連小念的日記也帶走了。難道是為了保存自己的罪證,仿佛在天邊說,修明雅,你對不起我的一切。
她帶走的這兩樣東西,是她的決心,是她的宣泄。想起自己認識她開始,一直是個孩子,叫她姐姐,任性地在她身邊占有一席之地,除了占有,還是占有。她像一個太陽,用陽光把她從悲傷中拉出來,用善良和容忍等著她成熟,等著她長大,等著她愛她。
‘以後會愛我的麼?’
‘送你一個個墜子,為了你能走出悲傷。’
‘至少我是真實的。’
‘我念你護你。’
‘你要記著,我愛你。’
她和她一起經曆泥石流,在泥水中拉住她的手。一起被救,一起悲傷一起笑。曾經她也在她爺爺的墓地拉住她的手說,現在換我來拉你。可到頭來誰拉了誰呢?自己給她的東西,不及她給自己的分毫。
修明雅木然走到窗前,拿起那些落滿灰塵的墜子,放在手心裏看著,像托著一顆顆鮮活的心髒。四四方方的玉,有著吉祥的花紋。精致的銅錢樣飾品,沉甸甸的塌實感……她能想象由米拿到這些墜子時的心情,一次次,像祈禱般,祝自己平安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