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無恤開始有一絲絕望:城的高度有限,而倒灌入城的渠水卻滔滔不絕——這座城的淹沒看樣子隻是時間問題。
他從下生以來,就從來沒有這麼絕望過。
他找不到任何一點生機。
他實在是太相信晉陽城了,所以無論怎麼圍攻,他從來都沒有考慮過突圍的問題。可現在,哪怕是突圍也已喪失時機了。姑且不論趴在城外東西兩路時刻準備伏擊的韓魏兩軍在兵力上占據多大的優勢,單是這滔天的洪水就無法讓他組織起有效的攻擊。
難道趙氏一族命該如此麼?是蒼天要絕趙氏的血脈麼?
趙無恤流著淚看著自己趙氏的子弟們,如果蒼天真的有選擇,那恐怕這次,蒼天的選擇也不在晉陽城內,而在晉陽城外。
在那個準備甕中捉鱉的荀瑤身上。
晉陽城,這是曆史的一座孤城。它孤零零地趴在趙氏家族最後的必經之路上,毫不留情地將他們導向終極歸宿。
城外的洪水越來越高……
趙無恤每天不吃不睡的巡視,思考,可他想不出任何的生機和荀瑤的破綻。
張孟談也一樣,每天陪著趙無恤巡視、思考。
難道荀瑤真的沒有破綻麼?
張孟談不相信!
他和荀瑤一樣相信——世界上從來就不存在沒有破綻的事情。
那現在洪水圍城也一樣。
一定有一個辦法解圍。
直到有一天,當他轉到城的東南角,看到魏氏、韓氏的軍隊的時候,他忽然明白了。
洪水並不可怕!
可怕的是人心!
智伯渠從南麵決堤,洪水直奔十裏之外的晉陽城,如果從西麵決堤,那智伯的大營隻在一裏之外,而且大營根本沒有晉陽城那固若金湯的城牆,豈不是更無險可守!
所以,隻要有人去做這件事,那死掉的就是智氏而不是趙氏!
張孟談發現,荀瑤並不相信韓氏和魏氏。
他建造大渠的時候,也隻是動用了自己的親信部隊,而讓韓氏、魏氏守著另外的方向。
既然荀瑤不相信韓氏、魏氏,那韓氏、魏氏又怎麼可能全心的相信智氏呢?
人心齊,泰山移。
人心不齊呢?這就是荀瑤的破綻!
張孟談決定試一試!
用自己的生命一試!
如果成功了,那自己就是趙氏一族最大的功臣,如果失敗呢?自己不過是比城內的同僚和主人們早死幾天罷了。
張孟談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趙無恤——策反韓氏、魏氏!
趙無恤並不太相信,現在的形勢,張孟談會策反成功。
隻是,不妨一試!
死馬當活馬醫也好!
反正現在又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
再等幾日,水即破城,到時候,就真的一切都晚了。
一個月黑風高夜,晉陽城裏的守軍用繩索從城上放下來一個人。
這個人一下城,就立刻直奔著荀瑤的破綻——韓氏的大營而去。
張孟談知道,現在自己決定著趙氏一族的命運。
人心難測!
誰知道這黑漆漆的夜裏,等待著自己的命運到底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