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我一定會跟在哥哥姐姐身後,絕對不亂走,到時候我給父親求一個升官發財簽來。”無痕笑起來,眉眼像兩個彎彎的月亮,甚是可愛。
無痕的話一下子說到了蘇經緯的心坎上,新的一年,升官發財,自己再往上升就是成朝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了。
“那,好吧。”蘇經緯終於鬆了口。
天還沒亮,無痕就已經興奮的睡不著覺了。
喊著銀屏給自己換上一件複合菱形紋豆青色的廣繡長裙,長裙的外麵有一層看似透明,在陽光下卻能折射出各色的五朵梅花色。
無痕摸了摸從兩個發髻上垂下來的鵝黃色的絲絛,滿意的跑出了房間,腰間絲帶末端的金鈴隨著無痕的走跑一片響聲。
她先跑到隔壁姐姐的蘇無傷的房間,拚命的敲門,然後跑到前麵院子裏蘇無憂的房間,手還沒有落到門框上,門就吱呀一聲開了。
看著哥哥蘇無憂一臉的笑意盎然,蘇無痕覺得陽光都落在了哥哥的臉上。
三個小孩在姨娘的帶領下,在幾個保鏢的護送下,搖搖擺擺的朝金華寺出發。
無痕和無傷坐在轎子裏,搖搖晃晃,無痕撅著嘴巴,一邊拿著馬車車廂裏麵前桂花糖,往嘴裏塞,一邊掀開馬車簾子抱怨:“為什麼哥哥可以騎馬兜風,我們隻可以坐在這個小馬車車廂裏?”
無傷用一根絹子掩著嘴笑道:“你啊,還是一個小孩子脾氣,不要吃那麼多的糖,小心牙齒疼……”
無痕搖搖頭,將一塊桂花糖冷不丁的塞到無傷的嘴裏:“吃了牙疼,不吃眼睛疼。我要是會騎馬就好了。”
無傷一邊嚼著無痕塞到嘴裏的糖一邊道:“你要學騎馬找大哥就可以了。”
姨娘和無傷下車後,虔誠的跪在佛祖的麵前,焚香叩拜,許願。
無憂抱著純鈞靠著一棵剛剛抽出枝條的柳樹,看著無痕:“你不是興衝衝的來要進香的嗎?怎麼不跟著大妹進去?”
無痕對無憂的問話過耳不聞,自己卷起衣袖,指揮著銀屏拿著個小網子在水裏撈著小小的螃蟹:“在那裏,快點,那裏,那個大石頭下麵,對對,掀開。”
無憂無奈的搖搖搖頭,一個飛身到了水中央的一個大石頭上,掏出寶劍往水裏一刺,在寶劍周圍的水竟然如同燒開了一般,沸騰起來,那一個個小螃蟹就在沸騰的水上麵翻滾起來。
“接著!”無痕見罷,將撈螃蟹的小網子隔著河水扔給無憂,無憂猿臂輕輕一舒展,將那小網子接了過來,往水裏一撈,滿滿的螃蟹。
心裏哀歎道:要是師傅知道了自己竟然用他引以為豪的翻江倒海抓螃蟹,一定會氣的吐血。
昨晚煮螃蟹,水開後,無痕把螃蟹一個個扔進鍋裏。蟹子很新鮮,在鍋裏亂動。
姐姐無傷打小心善,就見不得這個,遂躲在無痕身後捂著眼睛不敢看。
無痕寬慰道:“大姐,我們是不是太殘忍了?”
無傷小心的探出半個腦袋,看著慢慢變紅了的螃蟹,小聲的問道:“嗯……放鹽了嗎?”
大哥蘇無憂卻裝模作樣的拿著個羅盤進來,圍著房間神神叨叨地轉了一圈,然後,吐出一句話“妹妹們,今天不宜吃飯,散去吧。”
話還沒落音,就被無痕拿著鍋鏟追著滿廚房跑。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應該對宋嶽霖恨之入骨的蕭允,再次的出手救了宋嶽霖。
宋嶽霖冷冷的問蕭允,為什麼不殺自己,蕭允冷冷的開口:“因為紫蘇不願意看到你死。”
一個最令人不可思議的借口,卻讓宋嶽霖在蕭允麵前所有的驕傲化為了烏有,他才發現在蕭允的麵前,自己對無痕的愛是那麼的無力。
“嶽霖,你、你竟然沒事?”無痕看到宋嶽霖,驚訝的開口。
“我沒事。”宋嶽霖從回憶中抽身出來,恢複了正常的神色:“隻是你……”
“卿淩風和風華對我還好,並沒有為難我。”無痕扶著大肚子在宋嶽霖的麵前坐下,示意宋嶽霖坐。
宋嶽霖沒有客氣,坐下點頭:“二皇子讓我趕過來給你看看脈象……”
無痕點點頭,他和蕭允真是一對奇怪的組合,要說這兩個人應該是相互之間憎恨的,但是偏偏蕭允的毒離不開宋嶽霖的照顧。
無痕將衣袖撩起來一點,露出略微浮腫的雪白的手腕。
宋嶽霖將食指和中指輕輕的搭在無痕的動脈上,規律的血液在血管裏麵川流不息的感覺,讓宋嶽霖真實的感受到無痕的存在。
這不再是一個夢境,也不是一個幻覺。
無痕終於再一次真真實實的出現在了自己麵前。
“萬盼盼已經生了吧?是個男孩還是女孩?”無痕微微的閉了眼睛,好不帶感情的語句從唇齒之間輕飄飄的飄出。
宋嶽霖一愣,時隔一年再次聽到無痕說出這個名字,無痕的態度竟然差別是如此的大,相比現在的看似雲淡風輕,宋嶽霖覺得無痕之前的咬牙切齒更加真實。
“算算日子,應該百天了!”宋嶽霖回答,鬆了放在無痕手腕上的指頭,“你的脈象雖然混亂但是有力。”
“好,謝謝你能從千裏之外趕來為我看病,我到底有什麼問題?”無痕縮回手,長長的衣袖將手腕蓋住。
“沒什麼問題,你這段時間隻需要靜養就好了。”宋嶽霖壓抑著剛才從無痕手中觸摸到的奇怪的脈象,據他多年的經驗和書上的資料來說,無痕中毒了,而且是無解之毒,他終於明白為什麼蕭允要飛鴿傳書,讓人抽調出最精銳的馬匹,讓自己趕到著北冥國和成朝交接之處的一個小村莊來了。
按照無痕的性格,她現在是已經完全不相信蕭允了。但是她的身體她的病經經不起拖延了。
“是麼?”無痕輕笑了起來,最後低了頭,“我知道自己的身體,更知道蕭允的性格,要是不是很重的病,他會讓你趕過來嗎?”
宋嶽霖沒有說話,無痕的推論幾乎就是事實。
“嗬”無痕輕笑一聲,“其實也沒有什麼,我知道蕭允關心的隻不過是我肚子裏的孩子罷了。其實他這又是何苦呢?萬盼盼不是已經給他生了一個大胖小子了嗎?”
宋嶽霖微微的搖頭:“二皇子的毒沒有解,萬盼盼的孩子肯定不是蕭允的。”
無痕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看著宋嶽霖。
宋嶽霖解釋道:“之前我雖然也懷疑,但是我還僥幸著萬盼盼是不是和你一樣特殊的體質,可是後來我借著同僚的手取到那小孩的一滴血,和二皇子的血一混合。”
“結果怎麼樣?”無痕也不知道為何自己的聲音裏帶著緊張的顫抖。按照蕭允的驕傲性格,要是知道萬盼盼給他帶了這個大一頂綠帽子會怎麼處理?
“相交卻不相容。”宋嶽霖道。
這話的意思無痕卻不懂了,所以隻是疑惑的等待宋嶽霖的解釋。
宋嶽霖笑道:“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那麼好奇,你還是關心二皇子的吧。”
無痕聽到宋嶽霖的話,心裏猛地一驚,似乎是一個中邪了要將自己手指放入虎口的人,猛的將手縮了回來,托著腮再也不繼續追問了。
宋嶽霖看到無痕不說話了,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不應該說的話,隻好解釋給無痕聽:“兩個人的血液相交去不相容的話,證明兩個人關係,但是卻不是父子,很可能這個孩子的父親是二皇子的親屬。”
宋嶽霖的話讓無痕的腦海裏電閃雷鳴的恍然大悟,那一夜蕭允穿著蕭承的衣服出現在自己的房間裏,那麼真正的蕭承又在哪裏呢?
答案隻有一個!在萬盼盼的房間裏。
無痕被這個真相嚇了一大跳,她的第一個反應就是蕭允知不知道這個真相,萬盼盼又知不知道這個真相。
“蕭允知道嗎?”無痕說完就立刻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宋嶽霖也被無痕的追問弄得楞了一下,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搖搖頭:“我不知道他知道不知道,這畢竟是他的家務事,我不好插嘴。”
宋嶽霖來之後,念卿和蕭允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秋風一陣緊過一陣,吹著樹梢的最後一片黃色的葉子打著旋兒落了下來。
無痕被完全封閉了兩個多月,除了一天三餐的好菜飯,三大碗黑乎乎的藥,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任何的事情,她不知道為什麼蕭允不將自己帶回成朝,是不是害怕萬盼盼或者萬家對自己下毒手?還是準備等自己生完孩子,就拋棄掉?
這日宋嶽霖還沒有來給她送藥,她按照以前的習慣,拿出那支適手的軟羊毫,前段時間除了吃就是睡,除了睡就是吃,看到自己的肚子越來越圓,越來越大,無痕終於有了應該在孕期前期出現的焦躁。
她向宋嶽霖抱怨,於是沒多久,宋嶽霖就給她帶來了一箱子的書,一卷一卷上好的雪白的宣紙,還有一排一排的毛筆,有羊毫、狼毫,自己欣喜若狂,挑了很久才挑出一支偏軟的的羊毫。
向彎月形的硯台裏倒上一些泉水,慢慢的磨著,看著那清澈的泉水慢慢的被一絲絲黑色占滿,最後變成了濃黑的墨汁。
拿起軟羊毫沾了些墨汁,在鋪好的宣紙上落筆。
“人生有幾,念良辰美景,一夢初過,窮通前定,何用苦張羅?”
寫到這裏,無痕愣了愣忽斷了思緒,寫不下去了。
“怎麼不寫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無痕就像被施了定法一般,兩個多月了這個自己以為消失了的人,又這麼神不知鬼不覺的冒了出來,而且以這樣的方式。
蕭允也發現了無痕的驚訝,心裏暗暗的歎了口氣,從無痕的雙肩將雙手環道無痕的胸前,右手輕輕的將無痕的小手包在了自己的掌心中,無痕的大腦裏一片空白,像個木偶一般,所有控製動作的繩子都被蕭允操縱在了手裏。
蕭允握著無痕的手,在宣紙上落筆,將無痕剛才沒有寫完的詩詞繼續。
“對芳樽淺酌低歌。且酩酊,任他兩輪日月,來往如梭。”
來給無痕送藥的宋嶽霖從半開著的門裏看到這樣一幅溫馨的畫麵。
一個淡綠長裙的絕美的孕婦,坐在書桌旁,身後黑色長袍的男子難得露出柔情的一麵,慣於指揮千軍萬馬的雙手環抱著孕婦,輕輕的握著孕婦的手在宣紙上慢慢的寫著。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他們都是那麼的相配,這幅畫麵幸福的太滿滿的容不下了自己。宋嶽霖停了腳步,定定的看著房間裏的畫麵,有種叫“絕望”的東西在心底發芽。
無痕渾身都僵硬的,隻有手被蕭允帶著在宣紙上書寫著。
她看著宣紙上自己纖柔的字跡和蕭允張揚的字跡,雖然風格不同,但是放在一起卻是那麼的相得益彰。
已經破碎的心來的比什麼都要敏感,背對著那個如此深愛的人卻再沒辦法全心信任。剛剛被他的懷抱溫暖的心,轉瞬間又涼了下去。
其實,和蕭允相處那麼久,她比誰看他都看得透。許多事情,她又怎麼會不明白?隻是女人永遠是那麼傻的,隻要一點點星火就開始燎原,一點點希望就又開始自欺欺人。
可是,心底裏又是極其清楚的,蕭允對自己究竟是怎麼樣的感情。那種清楚,隻能帶給她傷痛和悲戚。
蕭允轉變的方式是有點出乎意料,他寫完那一首詩詞,滿意的看著自己的傑作,將無痕手中的毛筆輕輕的從無痕的手掌中抽離,放置在桌子上的筆架上。
輕輕的將無痕打橫的抱起來,無痕一失重,輕呼一聲,雙手已經換上蕭允的脖子,觸到他脖子上的一道疤痕。
“怎麼受傷了?”無痕再也無法掩蓋自己的情緒,即便是蕭允已經將她放在了軟綿綿的貴妃榻上,她依舊是死死的拽著蕭允的衣領,要去查看他的傷疤:“是戰中受傷的嗎?朱少羽怎麼沒有照顧好你?”
蕭允看著無痕手忙腳亂的撥開他的領子,往他脖子裏看,心裏一陣溫暖,嘴角浮現出了一絲無痕沒有察覺的笑意:“怎麼?都說久別勝新婚,你這麼久了見到我竟然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拔我的衣服?”
無痕聞罷,臉色一變,手一頓,仍開蕭允,倒頭躺回貴婦榻,將臉麵向榻被不去看蕭允。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害羞了?”蕭允的聲音又恢複了冰冷的嘲笑,扳著無痕的雙肩麵對著自己。
“我在你眼裏就是一個不知廉恥的蕩婦嗎?”無痕冷冷的道,瞪進蕭允的眼睛。
無能力讓人愛上,又無能力去忘記,通常都是這世上最大的悲劇。
情深不壽,紅極成灰。離開蕭允的懷抱與其說是因為生氣,不如說是逼自己不要再沉溺,如果事到如今她還傻傻的認不清,心裏有所盼望的話,就注定了比上次更千百倍的痛。
“第一次成親後,背著夫君和另外一個人在廢宮裏共度巫山。第二次成親,用玉蘭醉將夫君醉倒偷梁換柱,和另一個人私奔。第三次成親,又消失了。”蕭允雙手撐在無痕的身體兩側,將她牢牢地控在自己的懷裏。
“你怎麼不說這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同一個混蛋呢?”無痕終於被蕭允無恥的話氣得回頭,卻對上蕭允含著笑的眼睛。
一個吻沒有征兆的輕輕的落在無痕的眉心:“這是你兩月來安安靜靜呆著這裏的獎勵。”
無痕呆呆的看著蕭允眯起來的好看的桃花眼,還有那長長的快要刷到自己臉上來的睫毛。腦袋轉了兩轉,忽然開口:“要是我給你生了一個大胖小子,你給我什麼獎勵?”
這回輪到蕭允愣了一愣,他從來沒有想過要送無痕什麼東西,更沒有想到無痕會開口找他要給自己生孩子的獎勵,在他的生命裏,有女人能得到他的垂青已經是天大的恩惠了,更不用說能為他生下孩子,隻有這個女子竟然還開口找他要獎勵。
“從來沒有想過是吧。”無痕的聲音裏明顯的帶著不悅,這是蕭允不願意見到的,這段時間他在戰場上殺敵回到自己的帳篷,夜晚不能寐的時候總是不自覺地想到無痕,想到她咬牙切齒對著自己的表情,想到她巧笑倩兮的模樣,想著宋嶽霖和念卿、朱少羽勸他改善和無痕關係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