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允看著她,眸子裏漆黑的顏色忽然更深了,沒有說話,伸手將蘇無痕的背輕輕的扳過來,麵對著自己,他將手上的草藥用牙齒細細的嚼碎,然後一點一點的敷在她的傷口上。
“你為什麼要來找我?就因為無法向無憂王子交差嗎?”蘇無痕閉上眼睛,傍晚的風吹過臉頰,有些瑟縮。
蕭允沉默了好一會,才冷冷的道:“那些人不是來殺我的,是來殺你的。”
蘇無痕愣了一愣,想通了什麼似的道:“是不是恕妃派來的人?”
蕭允沒有反駁,看來蘇無痕的猜測是對的。
“他們真是有趣的一對怨偶。”蘇無痕勉強的笑了一笑,“我不知道是該恨恕妃還是該同情她,既然不舍得為什麼又要放手?”
蕭允聽了這句話,敷藥的手忽然一頓,冰冰的回道:“你懂什麼是愛情?”
蘇無痕聽到蕭允這麼一句話,一口氣被哽咽在嗓子裏,不吐不快:那你又懂麼?可是最後蘇無痕還是順下這口氣,隻是再一次的偏過頭去,任由蕭允將他的外套給自己裹好。
“你傷的不輕,我已經派人給無憂王子送信了,婚期會推遲三天,等你好了我再送你回去。”
蕭允站起身,一彈指,解開那個子弗布下的結界。
“我不想去,你可以對無憂王子說,我已經掉下山崖身亡了!”蘇無痕恨恨的道。
“這差就這麼好交麼?”蕭允轉過身麵對著蘇無痕,如玉的臉上布滿了寒冰,“你以為蕭行奕和無憂都和你一樣智商?”
蘇無痕看著蕭允不屑的走遠,挫敗的伏在那鳥身上,鳥身上的羽毛很軟很軟,可惜這樣一隻名貴的鳥就因為救自己而死亡。早知道何必犧牲這隻鳥呢?
就在蘇無痕為這隻鳥惋惜的時候,這鳥竟然動了一動,從嘴裏吐出來一顆不大不小的血團,蘇無痕愕然的後退兩步。
那鳥竟然拍拍翅膀說起話來:“終於吐出來了!”
蘇無痕愕然的再後退了兩步,按著胸口問道:“你,你竟然會說人話?”
那鳥不以為然的用嘴啄了啄那血團,張開嘴,竟然從嘴裏噴出一道火柱,將那血團燃燒的幹幹淨淨。
“就是這個東西,害的我法力全失,要不然我也不至於被子弗那個小子給逮住,現在吐出來了可好了!”那鳥斜著眼睛看著蘇無痕道:“說起來,我還要謝謝你了。說吧,你要什麼?”
蘇無痕剛才的驚訝慢慢的變成了沉默,良久才道:“我什麼都不要,如果你真有同天的本領,那麼就讓我哥哥蘇無憂活過來吧!”
“蘇無憂?”那鳥眨巴眨巴眼睛,伸出爪子在沙地上擺起了命盤,演算起來。
蘇無痕第一次看見一隻鳥會說話,也是第一次看見一隻鳥還會算命,不由的驚喜起來,湊過去看。
可是地上除了長短不一的橫杠,蘇無痕什麼都看不懂。
那鳥鄙視的看了蘇無痕一眼,用爪子將那些橫杠都掃亂,故作深沉的道:“桂樹影亂,任由癡纏。水月鏡花,夢裏芳華。”
蘇無痕聽得離奇,欲拉著那鳥再問上一兩句,看那鳥拍了拍翅膀,嘩啦呼啦飛上枝頭:“你我還有緣,自會再相見,此次別過了。”
“哎呀,那鳥竟然沒死,哎呀,這麼好的鳥,累的我千方百計。”遠處傳來子弗一疊聲的歎息。
蘇無痕嘴角不由輕輕的彎了起來。
“你竟然笑了?”子弗走上前,遞給蘇無痕兩個果子,“這是你哥哥摘給你的。”
“我哥哥?”蘇無痕對於蕭允的這個身份一下子還是轉不過彎來,一下子愣住了,好一會才轉過彎來,結果那個果子放到嘴邊咬了一口,清甜可口。“他吃了沒?”
“他在和師傅說話。”子弗咬了口果子,鬼靈精怪的問蘇無痕,“我覺得你那個哥哥,不像你哥哥。”
蘇無痕眉心一跳,忽而明了,這子弗能在畢月國抓住那麼神奇的一隻鳥,定不是一般人,自然也比常人的眼光厲害些。
“你是鳳凰命!”子弗一邊咬果子一邊道。
“我知道,我小時候就抽到過那個簽,所以皇上才會娶我!”蘇無痕苦笑道,要不是那個簽自己的人生也許將有很大的改變,即便不能嫁個皇宮貴族,嫁個家境富裕的人家過個平平淡淡的日子,也是好的。
“可是命運多舛。”子弗歎了口氣,“隻要你堅持下來,一定能得到別人都得不到的東西,做到別人都做不到的事情。”
“堅持?!”蘇無痕放下手中的果子,看著最後一絲晚霞變成了灰藍色。
沒過多久,蕭允就回來了,撇了一眼子弗,伸手將蘇無痕抱起,往卿淩風搭建的簡陋小屋走去。
“你放我下來,我可以走了。”蘇無痕看著子弗探究的目光,心裏有些發毛,她可不想在別人眼裏是亂倫的一個人。
“不要動!”蕭允不知道從哪裏來的火氣,收緊了手臂,瞪了蘇無痕一眼。
蘇無痕於是乖乖的閉上了嘴巴,裝睡。
蕭允用腳撥開門,將蘇無痕輕輕的放在床上,伸手將被子給她蓋過來。
“好了,你出去吧!”蘇無痕將頭扭到一邊說道。
“我為什麼要出去?今晚我要守著你!”蕭允走到桌子邊去看那粗糙的樹根茶壺。
“你怕我逃走?”蘇無痕冷笑道:“我這樣子要是能逃走,還用的著你抱著進來!”
“你知道剛才卿淩風找我說什麼嗎?”蕭允最終還是放棄了喝那茶壺裏的水的想法,將門掩好。
“我也是第一次見那個人,我哪裏會知道他和你說什麼?”蘇無痕覺得蕭允今天的提問有些奇怪。
“奇怪的正是在這裏呢!”蕭允走到蘇無痕的床邊,在她床沿上坐下:“你知道他對我說什麼麼?他說在書上看到一句話:長兄如父,然後還看到媒妁之言悉聽父兄主意,所以,他向我求親!”
蕭允故意拉長了聲調說完這段話,蘇無痕也是被驚訝的瞪大了眼睛,好半天才緩緩的道:“蕭允,我以前沒發現你這麼幽默!”
“你以為我在給你開玩笑?”蕭允皺起了眉毛,冷笑一聲,聲線婉轉。俯下身霍地將她拉近了,桃花眼裏熠熠星輝,目光沉沉地望進她眼中。那輝月流曦般的臉龐,俊美如鑄。看見他眸心那絲絲縷縷的妖嬈,混著一絲邪魅,蘇無痕差點忘記了呼吸。
“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蕭允咬牙切齒的一字一字的道。
蘇無痕原本瞪大的眼睛,現在似乎已經瞪得不得再大了,她真的沒想到那個野人一般的男子會對自己一見鍾情,更離譜的是竟然還去找蕭允提親,“嗬!”蘇無痕最終還是笑了出來!
“你笑什麼?”蕭允鬆了手,支起身子,目不轉睛的看著蘇無痕。
“我在笑,他算什麼人呢?他有沒有一個國家做賭注來和無憂王子媲美呢?”蘇無痕往後縮了一縮,“我困了,要睡覺了,你還是回絕了他好,他是唯一一個心底純潔的人了!”
蘇無痕沒有再說話,沉沉的睡了過去。
“小生卿淩風求見紫蘇小姐!”
蘇無痕才剛剛睜開眼睛,就聽到卿淩風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誰是紫蘇?”蘇無痕擰著眉頭看著身側的蕭允。
蕭允不慌不忙的拿起床裏麵沒有動的那床被子,慢慢悠悠的鋪在房間裏離蘇無痕最遠的那個角落裏,那個角落前麵一個粗糙的屏風,將這個小小的房間微微的隔開。
蘇無痕不以為然的撇了撇嘴,這廝也特能裝樣子,明明昨夜自己讓他睡到別處,他一語不吭就賴到了床上,雖然顧忌著蘇無痕身上的傷,一動也沒動,但是就是死活都不願意離開。大白天的又要裝腔作勢了。
“你就是紫蘇!你難道想讓他知道你是蘇無痕或者明珠?”蕭允低頭道。
蘇無痕無奈的接受了這個新名字,一株不起眼的植物的名字。
“紫蘇,卿公子來找你了!”蕭允故意對著蘇無痕的床喊道。
“哦,請卿公子稍等。”蘇無痕瞪了蕭允一眼,不知道他為何要將事情賴到自己的頭上來。
“你讓他稍等?莫非你還真看上了他癲狂不拘小節的這點?”蕭允壓低了隻能二人聽見的聲音道。
“那你想怎樣?無論怎樣我都隻有嫁去畢月國一條路不是麼?”蘇無痕冷笑道。接過蕭允遞來的衣服慢慢的穿著,這怕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能勞煩二皇子為自己遞衣服。
“好了!你進來吧!”蘇無痕故意在蕭允扶自己走向凳子的時候,對門外的卿淩風道。
門立馬“吱呀”一聲開了。
一板一個樣的走進來年輕男子,發長到了膝彎處,沒有用簪子,而是用一根雪白綢帶鬆鬆束著,身上的淺灰色的絲衣是微敞領的,因為人瘦,顯得像水墨畫裏的蘭花一樣風姿清雅,還露出兩根漂亮誘人的鎖骨,隻可惜他是男的,胸口處平平的一片,不然肯定是天下尤物。
“你是?”蘇無痕隻拿眼上下打量他,不知道他是誰。
“小生就是卿淩風!”那男子又是一個長揖到地,長發隨著他的舉動,一下子滑到了肩膀上。
這個動作讓她想起了昨天那個冒失的不修邊幅的男子,這兩者是一人嗎?蘇無痕抬眼看了一眼身邊的蕭允,很顯然蕭允也沒料到是這麼一個景象。
“師傅,你看你修整一下,還是成功的吸引了紫小姐的目光。”子弗從他身後探出來半個腦袋,調侃道。
蘇無痕這才長長的籲了口氣,差點沒被這前後巨大的反差給驚的昏厥了過去,要是沒有蕭允,沒有之前發生的那麼多那麼多的事情,跟著這個心底單純的額卿淩風一輩子在這個與世隔絕的世外桃源,不失為一件絕妙的事情,可是—。
“卿兄不修飾則已,一修飾真是驚為天人!”蕭允抽了抽嘴角,冷冷的道。
單純的卿淩風哪裏聽得出來蕭允口中的嘲諷之意,隻是又作了個揖:“兄台抬愛了,如是紫小姐考慮清楚了,在下就要改口稱呼兄台為舅爺了。”
蕭允聽罷,愣了一下神,深深的吸了口氣,眼中寒光一閃,驚心動魄之後終歸平靜。
“卿兄常年居山穀,可能從來沒有見過女子,一見女子自然就會異樣感覺,可這並不一定是愛情,你沒見過其他的女子,怎麼知道你是不是喜歡她人?”蘇無痕循循善誘道。
“書上說:‘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雲,心如飛絮,氣若遊絲。空一縷餘香在此,盼千金遊子何之。證候來時,正是何時?燈半昏時,月半明時。’之前我並不懂這首詩詞的意思,可是昨日一見小姐,我就忽然豁然開朗了!”卿淩風不甘的道。
蘇無痕看了一眼蕭允,狠狠心道:“卿兄熟讀百書,那麼自然也是知道有這麼一首詩詞‘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
卿淩風聽罷,驚得倒退了兩步,子弗及時的扶住他,才不至於他跌倒。“你、你、你們!”卿淩風的眼裏一下子充滿了淚花,手指著蘇無痕,顫抖起來,他從來都沒見過除了子弗之外其他的人,第一次有了情感的波動,可是一下子就被蘇無痕給否定,這是他所料未及的,第一次他受到了心靈的傷害。
蘇無痕心裏歎了口氣,長痛不如短痛,追加了一句話:“其實不瞞你們,他並不是我哥哥,我們是私奔的情侶,隻是家族不容所以我才會墜落山崖,他才會來尋我!”
說完蘇無痕那眼睛瞟著蕭允,她需要蕭允的肯定,她也在賭蕭允的答複,即便是明天就要出山穀,就要嫁給別人,那麼即便是做一天他名正言順的女人,蘇無痕也是心甘情願的。
蕭允眼睛裏快速的閃過上千種琉璃的光芒,最後彙聚成一個焦點,然後緩緩的點了點頭。
很顯而易見的結果,卿淩風在子弗的攙扶中狼狽的踉蹌而去。
“沒想到,你的魅力竟然連一個從來沒見過女人的男人都無法拒絕!”蕭允冷笑了一聲,兀自尋了根凳子坐下。
“那又如何?”蘇無痕低了頭,沒有看那茶壺裏的水一眼,就昂頭往脖子裏一灌,似乎將嗓子眼裏的淚水也一股腦吞下。“我隻不過是不想世上多幾個癡心的人而已。”
“癡心人?”蕭允習慣性的不以為然的抽了抽嘴角,“這個世界上還有真情?還有癡心?你是在癡人說夢吧!”
“怪不得蝶妃評價你的時候,隻用了一個字‘冷’,當初我還不以為然,現在看來,她甚是了解你!”蘇無痕歎了口氣,“冷王真是太貼切了,郎心冷如鐵!”
“夠了!不要再說了!”蕭允拍桌子站起來,摔門而去。
蘇無痕一個人靜靜的呆在房間裏,嘴角清淺的旋氣一個笑容。
三天時間一晃而過,這三天,蕭允配合著蘇無痕做著一個體貼丈夫應該做的事情,蘇無痕含著笑看著他抱著自己去茅房,含著笑看著他將滾燙的中藥吹了又吹,才緩緩的遞到她嘴邊,含著笑看著他一下一下的幫自己梳著滿頭的青絲。
這三天,讓蘇無痕願意用一生的幸福去換。
“肖兄,卿某為之前的莽撞而道歉,卿某因一己之私唐突了你們二人的鶼蝶情深。”卿淩風雙手負在身後,背對著風,早上的風將他的長袍吹的鼓了起來。
“卿兄嚴重了!”蕭允抱抱拳。“多謝這幾日卿兄和子弗的藥材,內子才得以這麼快的複原。”
“你,一定要對她好!”卿淩風緊緊的握住蕭允的手腕,一字一字的囑咐道,“要是你對她不好!”
卿淩風扭頭迅速的掃了蘇無痕一眼,“紫小姐你來找我,我替你算賬!”
蘇無痕含著眼淚,緩緩的點了點頭。
“時間過得真快!”蘇無痕騎在馬上,緩緩的前行,其實蕭允在找自己的時候,已經安排了大量的後援在附近等待他的消息,可是當他進入到驚雁穀之後,並沒有發出信號,隻是當自己和他走出山穀的時候,他才讓朱少羽帶了幾個親兵帶了馬匹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