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下去。”玲兒的調門開始往正常波段滑動。
“樹中偉丈夫,
獨有傲骨乎?
你舞我婆娑,
我歌你吟誦。
春來風為媒,
秋至白果熟。
幾度洪荒劫,
情漫天地中。”
“別說樹,說人,說具體點。”
“風也把我從老遠老遠的地方吹來儂身邊。”
“嗯哼。”玲兒的調門終於滑動到正常波段,心裏舒坦了,腰肢軟向天仁,不再計較自己是嘎N了,心中鬱結解開,步子彈得輕盈,嘴角蕩起笑紋,帶天仁轉入南京東路。
天仁一看,但見萬頭攢動,人潮湧湧。各色春節促銷的幌子扯眼,一輛滿載兒童歡笑的小火車巡遊。百年老店與新建大樓比鄰,傳統土產與時髦洋貨並陳。旗袍鋪接西裝店,咖啡屋挨老茶房。西洋人穿上個唐裝,笑嘻嘻扮個老土;中國人套上個西服,板著臉裝個洋紳。打望美女的男人,忘了自家老婆跟了前麵男人走;偷窺帥哥的女人,後悔早嫁給了身邊醜老公。買東西的,看了這家又往那家奔;品美食的,傻愣愣不知進哪家隻好啃指頭。丟了媽的孩子,哭著向警察叔叔要娘;迷了路的老人,轉著圈問這是哪兒?天仁忍不住讚道:
“好一條中華第一街!
街不長,但能容萬邦。
史也短,三代以上即沙洲。
貨是東西南北貨,
人是五湖四海人。
百年滄桑彈指間,
華夏盛衰一櫥窗。”
“嘻嘻,儂這回講的阿拉上海還稍微靠譜。什麼阿拉上海吸盡了儂的血,榨幹了儂的油,啊呸。走,吃飯去。”玲兒拉天仁進吉野屋。
天仁不願意進,說:“這在日本是下力氣的人吃飯的地方。”
“憨大,阿拉就是要儂多吃點長力氣的東西,吃飽了好為阿拉下力氣掙錢。”玲兒拉強牛般拉天仁進去。
兩人一人分別要了一份牛肉飯套餐。
玲兒正欲動筷子,天仁把頭伸過去,又對玲兒賊嗬嗬地講:“玲兒,儂怕不單是要我下力氣掙錢吧?”
“呸,吃飯,吃飯。”玲兒臉一紅。儂知道就好,哼,到時候儂就知道阿拉的利害了,阿拉可是要咬人的哦。玲兒用筷子頭一點天仁,目光突然鎖定在了天仁的身後。
順著玲兒的目光,天仁一回頭,啞然失笑。進來兩個鬼佬,一矮一高,一胖一瘦。高的扮作唐吉珂德,矮的扮作桑邱。高的手拽一把塑料充氣長矛,矮的肩扛一柄塑料充氣釘耙。活脫脫兩個西班牙遊俠。該不會是進店來打劫?
玲兒示意天仁老老實實吃飯,可千萬別惹惱了他們,小心他們用長矛釘耙伺候儂。
兩個人埋頭吃起來。
吃了一陣,玲兒自問自答:“知道第一次外國人請我,我吃到了啥?嗨,就兩片麵包,一盤色拉,還有一杯飲料,還沒我們大學食堂的好吃,我差點兒生氣不吃了。知道那次鬼佬為啥請人家不?問你話呢,你就知道吃。”玲兒去天仁肩上搗一下。
“不知道。”天仁依然埋頭吃飯。
“有一次,我告訴我們大學的兩個以色列留學生,我的一個90多歲的老街坊會講希伯萊語,是二戰時流落上海的猶太難民教會他的。這事兒傳到了以色列駐上海一個什麼代表處官員的耳朵裏,那個官員正在收集二戰時上海猶太難民的材料。那個官員跑來我們大學來找到我,非要我帶他去會會那個老街坊,我帶他去會了,那兩個以色列留學生也跟去了。那個以色列官員采訪了我那個老街坊整整一個下午,又是錄像,又是筆記。晚飯時間到了,他請我們大家一起到他在浦東濱江世貿花園裏的家裏去吃飯,我高高興興地跟去了,以為可以吃到什麼好吃的。哼,兩片麵包、一盤沙拉、還有一到酸不拉嘰叫啥鱷泥的東西,就把人家打發了,難吃死了。”玲兒生氣一扔筷子。
“哦,你現在還在生猶太人的氣啊?你也太小器了嘛。他們都是威尼斯商人的後代,別跟他們一般見識。下次,你就是發現了所羅門的寶藏也不要再告訴他們,隻告訴我,我挖,你放哨。”天仁邊擦嘴邊向玲兒出餿主意,看著玲兒吃東西的樣子象個貓咪,又嘲笑,“你才隻知道吃。”
“不,還知道穿,穿好衣服。”貓咪對天仁咪個貓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