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對待劫匪也是這樣，動作要柔緩，溫和，不能讓對方覺得你有逃跑或攻擊的企圖，以免在“談判”中節外生枝，如果在武力不濟的情況下想出奇製勝，也該先讓對方放鬆警惕。
誒，好象把她當劫匪了……
“水性楊花！沒有心肝！賤人！！”蔚霓裳斷斷續續地罵著，翻來覆去就是這幾個詞，說到罵人，她可不是我見過的最BH的……她抽泣道：“你可知他為了你……為了你……”
心裏驀地一緊，“他怎麼了？”
她大瞪著一雙淚眼，水霧後，又象能噴出火來，“在回鶻的事，他可曾對你說了？哼！他果然不肯讓你知道！去年我與他在回鶻，回鶻公主願勸其父王發兵，助師弟複國，隻要他……他肯作回鶻國的駙馬！！他卻為著你回絕了公主！更打傷公主侍衛，一路殺將回來！終使借兵之事成了泡影！！後為師父知道，罰他跪了三日三夜方才氣消……”
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他……竟然是這樣……
“可昨夜裏，我們進宮，卻見你和那皇帝靠坐在一處！喜笑顏開，不知自重！！你可知那時他是何等難過！！你……你……賤人！！！”
我呆呆坐著，任她罵，腦中一片空白……
她哭一回，罵一回，最後抽噎著似乎要背過氣去，才勉強收了聲。
我顫顫開口，聲音飄惚著不象是從我的喉嚨裏發出來的，“我不知是這樣……我確實對不起他……是我負了他……”用力閉目，掩飾目中濕濡，“聽了這些，如果我還是無動於衷，也就不是人了……我很感動，謝謝你告訴我，”我深深吸口氣，清了清聲音，“不過，你就那麼想讓他娶那個公主？”
她猛抬頭，怒道：“你混說什麼？！”
“我是說，你就那麼希望他娶別人？”
“休得胡言！我、我殺了你！！”
“你要是想殺我剛才就殺了，又何必等到現在……你也不想讓他恨你吧……”
“你！”她終於跌坐在椅子上，哭道：“那公主風騷的緊，每日打扮的花枝招展圍著他轉，惹厭之極！可、可我不願又能怎地！男兒自是要以大業為重，若那公主能助他一臂之力……我……我……”放聲大哭。
我等了一會，輕聲道：“你剛才的原話好象是‘回鶻公主願勸其父王發兵’？也就是說，回鶻國主原本是不想出兵助他反周的，是不是？”
她一愣，止了哭，紅著眼眶看我。
“似乎讓我說中了，我記得今年正月大朝會，回鶻還派使者來朝賀呢……且不說公主曆來就是王室對外和番、對內拉攏權臣的工具……你別這麼驚訝，我說的雖然直白，但你可以想想曆代的公主們，基本上都是我說的這兩種命運，”歎，“先不說那個公主未必就有如她自稱的那麼大的影響力，好吧，或許在一般的事情上是有的，但麵對國家大事，隻要不是昏聵到一定程度的君主，政治家，都不會為女兒的愛情犧牲掉國家利益……
貿然發兵與周為敵，勞民傷財生靈塗炭不說，進攻現在的大周，以回鶻的實力，又有幾成勝算？發動戰爭的目的是什麼？無論說的多麼冠冕堂皇，其實背後都是有利益的驅使！這兩個政權，以目前的狀況，彼此都有利益上的需要。夷人有個叫邱吉爾的曾有句名言‘沒有永遠的敵人，沒有永遠的朋友，隻有永遠的利益’，在國際關係方麵，這是顛撲不破的真理！”
她直愣愣瞪我半晌，輕聲嘟囔道：“無怪乎那些藩王、首領一個個……所以上回師父才那般生氣，難得回鶻公主肯吐口應許……既是這樣，他，他，又該如何自處……”忽然一口血噴出來，染紅了半邊桌麵。
我驚跳起，趕緊翻出條帕子遞給她，她推開手帕，自己掩住口，低著頭不吭聲。
我輕歎，柔聲安慰她，“都說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你也看淡一點吧，這種事，又怎麼能強求？而且你一定也知道的，他對政治並不感興趣，根本不願意做什麼皇帝，讓他過輕鬆愜意的生活不好嗎？何必要逼他去做他既不喜歡、且風險大、成功概率還低的事情呢！”
她垂頭不語，靜了一會，扶著桌子站起身，剛要邁步，又是一晃。
我一把托住她的胳膊，“你別急，要不，先歇會兒緩一緩？喝水嗎？沒毒！唉，榮哥說沒下殺招，怎麼還是傷的這麼厲害……”
她象觸電一樣推開我，靠著桌子站住，戒備地盯著我，忽然一聲冷笑，“你莫要出言譏諷！”呃，我哪有譏諷她了？“不錯！我存心的！我有意刺你那劍，我知道他們定然都會助你！可惜那皇帝下手不夠狠！嘿嘿，可惜！可惜！”
啊？她說什麼？？我睜大眼睛看著她，她胡說什麼呢？難道身心受傷導致心神大亂、胡言亂語？
她嘶聲笑著，“你不曾想到吧！哈哈，我活著不得進到他心裏，何妨便棄此殘軀！若是能因他而死，死在他跟前，我雖死猶生！！”她昂著頭，驕傲地睨我一眼，“生不得同衾，死也要在他心裏留下印記！我要他刻骨銘心記著我！我要他永生永世忘不掉我！他終有白發皓首的一日，而我，卻可永駐紅顏芳華！我要他永世為我內疚，永世記得我的好！”
她眼中華彩大盛，整個人霎時顯得神采飛揚，剛才的病槁之色一掃而空，那感覺，就好象是原本頹敗的花朵，轟然間蓬勃出生命極致的力量，不顧一切地嬌豔怒放！她大步走到窗前，一掌推開窗扇，縱身一躍，竟然頗為輕盈地躍出窗子，迅速沒進茫茫夜色裏不見了蹤跡。
夜涼如水，雲淡星希，一勾小月挑在樹梢頭，縱然比昨天略肥了幾分，仍是形銷骨立的讓人心疼。
不覺癡住……
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無恨月長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