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3 / 3)

不少騎士階級的年輕人都很信賴他。若有什麼比賽,他們時常一致推選他當裁判,或保管人。父母們也都放心讓自己的兒子與他交好。

如此一來,結識了他,可以利用的關係網就擴大了不少。這是一個意外的收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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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於時下流行的年輕人社交方式:在宴會、澡堂、妓院、賽馬車場和鬥獸場中,阿格裏帕和蓋烏斯的友誼培養,更多時候是一起在家中看書聊天。

我還記得他們的第一次閑聊,聊到了建築中的拱券結構。阿格裏帕對這個問題很感興趣。他認為拱券是羅馬人的建築中最重要的成就。

對此,蓋烏斯不假思索道:“拱券的原理,是把拱頂的重量集中到四角的墩子上。很久以前,這種建築結構在巴比倫、亞述就已經有了。但羅馬人利用混凝土的可塑性,建造出了更大跨度的拱頂。所以,關鍵還是材料。用火山灰製造的混凝土,催生了對拱券的更好利用。”

從那以後,阿格裏帕就非常佩服蓋烏斯。

“雖然維特魯威更推崇希臘的古典建築風格,但我也喜歡羅馬人自己的拱券結構。我想設計一座建築,有很大很高的穹頂,讓人感到莊嚴和神聖(11)。”阿格裏帕憧憬道。

“或許可以建造一座這樣的神廟。用拱券結構的穹頂,可以讓希臘式的圓形廟宇擴大很多。”蓋烏斯從實用的方麵建議。

我微笑著聆聽他們的聊天,以及夢想。

蓋烏斯的密室不再是密室,成為兩個少年的寧靜樂園。

每次我去那裏,都能發現新的東西:有時是用植鞣的公牛皮繪製的地圖,有時是各種複雜的水道圖紙,有時是一些礦物標本……

阿格裏帕經常畫一些建築草圖,或做一些建築模型。但密室的光線不太好。我命人把隔壁的一間朝陽的儲藏室清理出來,用作畫室。

畫室中,一座書架占據了整整一麵牆。上麵分門別類地放著石膏、白堊土、生石灰、削尖的炭筆、動物羽毛製成的軟畫筆、一排貼有標識的顏料瓶,以及斑岩硯台、漂白過的黃楊木畫板。

阿格裏帕對這份“禮物”非常感激。

其實,促使我這樣做的一個重要原因,是我得知老阿格裏帕開始限製兒子外出。很明顯,他不希望兒子與我們走得太近。他像許多精明而慎重的商人一樣,雖然會做一些政治投資,但在局勢不明時,絕不會把所有賭注押在同一方。

不過,隻要阿格裏帕真心把我和蓋烏斯視為朋友,來自家長的阻力隻能起到反效果。

當然,我也使用了一些小手段。

最終,老阿格裏帕放棄了阻撓,前來拜訪我們。我與他深談一番之後,他表示願意全力支持我們。

“您的慷慨一定會得到回報。”我含笑承諾。

他淡淡一笑:“我老了,對這一生已經滿足,不需要什麼回報。我隻希望,我的孩子未來平安快樂。”

“您放心。我會把他當成自己的弟弟。蓋烏斯與他,也是兄弟之誼。”

他久久凝視著我,終於頷首道:“我相信,你不會害他。這就夠了。至於其他,就看他未來的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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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我與其父的這次密談,阿格裏帕並不知曉。

他依然堅持著他對建築的愛好。

雖然我對這方麵所知甚少,但也發覺他很有天賦。這是顯而易見的:他能以極快的速度,畫出任何他所見過的建築的草圖。

他繪圖時總是全神貫注。我站在他身後,他也未察覺。

隻見他目光低垂,筆尖如雨點般落在畫稿上,捕捉著理念世界中的形象,迅速得不用思考和斟酌。連我這個旁觀者也不由得屏住呼吸。很快,濃與淡的交錯筆觸間,顯現出逼真的建築輪廓。

是鮑魯斯公會堂。我在這裏遇見他。

四周寂靜,能聽見畫筆的沙沙聲。

窗口斜射進來的陽光中,金閃閃的塵埃在飛舞。

待他落下最後一筆,我輕聲問:“你能畫人嗎?”

他的身形一僵,顯然沒料到身後有人。

我來到他身側,重複了一遍問題:“你能畫人嗎?”

“畫得不好。”他垂下眼睫。

認識這麼久了,在我麵前,他仍然靦腆。

“沒有興趣嗎?”我希望讓他多開口。

“也不是。”他略略遲疑,露出孩子似的羞赧神情,“我沒有那樣的才能。”

“畫建築和畫人物,需要不一樣的才能嗎?”我好奇。

在他開口之前,一旁的蓋烏斯道:“畫好人像,僅看波利克利托斯的《法式》(12)是不夠的。若要深入學習,必須了解所畫之物的內部構造。”

的確,我聽說一些著名的畫家和雕塑家,為了使作品栩栩如生,而進行動物解剖。

但阿格裏帕連一隻動物都不忍傷害。他從不觀看鬥獸。

幸好,他不知道蓋烏斯以前的“實驗”和那些解剖圖。連我這樣鐵石心腸的人,見了蓋烏斯畫的解剖圖,也有些不適應。

“唔,這樣。”我點點頭,終止這個話題。

“你打算添置畫像?”蓋烏斯問。

“不,我隻是隨口問問。”

畫室又歸於沉寂。

那時,午後陽光照亮了桌上堆滿紙卷的小篋,散亂的草稿紙,寫得滿滿的筆記,以及少年們年輕的麵容。

一切都浮在溫暖的光暈裏。窗外,天空藍得仿佛能滴下水來。

光陰如此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