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祭團中正好有人過世。在凱撒的支持下,蓋烏斯毫無懸念地被選入司祭團,接替了這個位置。以他的年齡而言,這是非同尋常的榮譽。
由於這種特殊職業,他負責監察各種祭典,必須閱讀許多從王政時期流傳下來的祭儀密卷①。
那些儀式程序、諸神譜係、各種繁複的神名,隻會讓我昏昏欲眠。但以他的記憶力,倒背如流也不難。僅憑這點,他就比大多數祭司更稱職了。實際上,不少人在司祭團隻是掛名,為政治利益服務而已。
神職人員的身份,加上與大祭司凱撒的關係,讓蓋烏斯得以在朱庇特神廟內,翻閱一般人難以見到的西比爾預言書②。
根據傳說,西比爾預言書中有關於一切奧秘的答案。所以,按照傳統,每當遇到天災人禍或重大決定,元老院就會讓祭司把它請出來釋讀。至少,形式上如此。
我好奇地問蓋烏斯,這些神秘的書上寫了什麼。
他的答案令人失望:不同版本的預言書拚湊在一起,互相矛盾,邏輯混亂。③
“它們含混而荒謬,和所有宗教性的說法一樣,無法證實,也無法證偽。就像特瑞西阿斯的預言:我所預言的,或許會發生,或許不會。④有權解讀它的人,能從中解讀出任何他想要的東西。它的意義大概就在於此。”
“那你認為,世界上有真的預言嗎?”我問。
“我不知道。但自然的秩序,或許不會允許這樣的存在。”他的措辭一向謹慎,“而且,或許對未來一無所知,對我們更好。”
他大概是最不信神的神職人員。
但我讚同他的想法。
試圖違背自然秩序的人,總會受到懲罰。就像綁架了死神的西西弗斯⑤,最終隻能在無限的生命中忍受無窮的折磨。獲得預言能力的西比爾,求得了長生不死,卻最終被禁錮在瓶子裏,渴望死亡。⑥她無法預料到自己的結局。
我們的未來,隻能靠我們自己去爭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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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司祭團也有管理曆法的職責。
那些複雜的天文計算,我全無了解。但有一次看到蓋烏斯正在提筆演算。
“有什麼想法嗎?”我問。
其實,我並非真的對此有興趣。但他答得認真:“羅馬的曆法還很原始,過於依賴朔望月而非回歸年,並不合理。以往掌管曆法的大祭司們又隨意設置閏月,讓曆法更加混亂。誤差年複一年地積累起來,導致如今曆法上的季節與實際季節之間,有將近三個月的誤差⑦。在這方麵,希臘人做得更好。喜帕恰斯設計的曆法,精確度就很不錯⑧。”
曆法這樣的事情,不在我關心的範圍。
我隨口道:“或許你可以向凱撒建議,修正曆法。”
沒想到,他真的去找了凱撒。
我更沒有想到,凱撒似乎也正有此意。他邀請蓋烏斯和其他一些人到他家中,包括一名亞曆山大裏亞的天文學家,在宴會中徹夜討論此事。
從凱撒家中歸來後,蓋烏斯告訴我:最終,凱撒傾向於采用卡利普斯設計的曆法⑨,而非喜帕恰斯的。
這讓蓋烏斯感到有些遺憾。
但對我來說,最大的感覺是驚訝:忙於備戰的凱撒,竟會撥冗處理這些問題。
不過,蓋烏斯所言也有道理:“凱撒想要整個世界。這不僅僅是軍事上的征服。全世界共通的曆法,是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