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1 / 3)

家庭儀式結束後,按照傳統,蓋烏斯和親友一起,穿過古羅馬廣場,登上卡庇托爾山①,去山上的朱庇特神廟祭拜。

登上長長的石階,終於來到山頂。這是一片神靈的世界。天空宛如巨大的藍水晶,讓人有溺入其中的錯覺。陽光強烈得刺目。風很大,拂在臉上有種粗糲的微涼。我掖了掖飄飛不止的紗質頭巾②。

古老的朱庇特神廟,坐落在眼前。

珍珠色的大理石牆和簷口、飾座上的金箔,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令人心生敬畏。大門前的柱子上,懸掛著百合與玫瑰的花環、各種貴重的祭品,以及用燙金字體記載著神名和恩典的條幅。

我攏了攏被風吹亂的頭發,撫平了衣裙,登上門廊前的台階。男賓們則拉起托加袍的兜帽,把頭蓋住。③

神廟內,陳年的香杉木地板一塵不染。祭台上鋪著綠棕櫚葉,堆滿了遊人獻上的花冠。

一座高大的朱庇特巨像,從凡人無法企及的高處,俯瞰眾生。圓柱間,斜照入一道道日光。光束中流動著金色的塵埃。

焚燒安息香的輕煙中,禱歌聲如煙彌漫:“神王朱庇特,呼煙擲雷,一切的父,萬物的開始與結束,你震動大地,你增長又淨化……請賜我完美的健康,神聖的和平和不可指摘的財富之榮……”④

作為朱庇特祭司的凱撒,是朱庇特在人間的代言人。由他親自陪同,來此完成成人儀式,是一份殊榮。

看著高大的神像下、凱撒與蓋烏斯的背影,我忽然覺得,這對父子之間,有種微妙的相似之處:一種類似於神明的、“無動於衷”⑤的美德。

但當輕煙散去,我又疑心,這隻是錯覺。

走出神殿時,遠遠望見了迎麵而來的安東尼。太醒目,想不注意到他也難。

他穿著寬鬆的丘尼卡,沒有寬邊的紫色的條飾⑥,也沒有身披托加。腰帶係得很隨意。雖然裝束如此簡單,但他看上去仍像一尊活的希臘雕塑,抑或一隻優美的獵豹。

但這隻獵豹,此時動作慵懶。似笑非笑的神情,薄唇似乎隨時準備吐出風趣之語。那種美,屬於巴克斯,而非阿波羅。

來到我們麵前,他開門見山道:“實在不好意思,昨晚酒喝多了,一覺睡到剛才,錯過了小渥大維的成人儀式。不過,我知道你們會來這兒,就趕過來了。”

我含笑回應:“不礙事。”

凱撒卻道:“別信他的說辭。他一定剛從賽馬車場過來。今天上午有藍隊⑦的比賽,他豈會錯過?”

“你怎麼老是拆我的台?”安東尼笑得尷尬。

他和凱撒相處,全無尊卑之分。凱撒也不以為意,語氣溫和。

安東尼又道:“話說,最近我看馬車比賽,發現近幾年,色雷斯的良種馬和阿拉伯馬雜交的效果不錯。這種馬,耐力和速度都很好,肌腱強大,蹄質堅實。如果能多進口一些,用在騎兵裏,就好了。”

凱撒笑了:“你啊,還惦記著這個。”

“當然。您可是說過的,我永遠是您的騎兵指揮官。”安東尼擺弄著一個鑲有軍團鷹徽的銅戒指,“羅馬的生活,就像在一個充滿虛假的快樂的大鍋裏煮著,把骨頭都快燉軟了。我實在閑得發慌。還是隨您上戰場,過得舒坦些。”

“你這個家夥,唯恐天下不亂。”凱撒搖頭笑道,“雅努斯神廟早點關閉⑧,才是好的。”

安東尼聳了聳肩,看向蓋烏斯。

“看看我們的小渥大維,都已經成年了。”他笑了笑,忽然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氣,正式地向蓋烏斯伸出手。

蓋烏斯平靜地接受了他的致意。

他們相互凝視著,握了握手⑨,以平等的方式。

那時,我不會想到,多年之後,他們會站在權力之巔,爭奪這個世界的霸權。

收回手,安東尼又笑了,恢複一貫的調侃態度:“你穿上這托加,才是相得益彰。不過,以後可別染上惡習。有些人,道貌岸然,非得穿上托加,才肯出現在大庭廣眾。甚至在家裏也穿著,都不嫌累。仿佛一旦披上這累贅的織物,就成了美德與和平的象征⑩。其實呢,不過是那隻想變得像牛一樣大的青蛙(11)。”

他時常說些第歐根尼似的諷世之言,大家也不甚在意。

不過,他的話讓我想起了西塞羅。去年拜訪西塞羅時,門庭冷落,他卻還一絲不苟地穿著托加。但與其說是他在偽裝和炫耀,不如說,他把托加視為羅馬公民的責任,不忘背負在身。

然而,福爾維婭對西塞羅的仇恨(12),人盡皆知。安東尼似乎也不喜歡他。

安東尼又像兄長似的,親熱地拍著蓋烏斯的肩:“今天是你成人的日子,我們應該像真正的男人一樣慶祝一下。跟我走吧,我帶你去一個好玩的地方。”

我立刻問:“去哪兒?”

安東尼挑眉:“美麗的渥大維婭,你年紀輕輕,怎麼像一個保護過度的母親似的?他都這麼大了,你還怕我把他拐跑了不成?”

見我不語,他又信誓旦旦道:“向偉大的朱庇特發誓:我會把你的寶貝弟弟,完好無損地送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