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駭笑:“您說笑了。”
“我說的可是經驗之談。除非一個女人和一個男人上過床,否則永遠不可能真正了解他,即使看上去他像個孩子似的單純。其實孩子是最不單純的,不是麼?”她總能把話題引到男女之事上麵。
我並未放在心上,當即轉移了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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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間鬥室之中,我們住了十天。
隻有克麗泰偶爾外出,打水,采購食物,扔掉垃圾。她的身份不那麼敏感,在貧民中更具隱蔽性。
我們雖不能出門,但也沒有想象中那麼難捱。
一開始,我們玩了一陣子詩句接龍、畫謎和謎語(11),後來索性拋棄了這些過於考驗記憶力和智力的遊戲,轉而采用更輕鬆、通俗的方式。
卡爾普尼婭講了不少笑話,各種奇聞軼事,大多粗鄙可笑。按她的說法,“人生如舞台,逢場作戲而已。若不講講笑話,隻能一本正經地忍受苦難。”
但她畢竟是謹慎的,嘲諷的對象除了她自己、遙遠的古人、異族人、神話人物,全是龐培派。沒有一句話可能為她招來災禍。
為了打發時間,我們還輪流講故事。
第一次,我講了牧羊人夫妻撫養羅慕路斯與雷穆斯兄弟的故事,以及羅慕路斯的知恩圖報(12)。
第二次,我講了朱庇特報答養母阿瑪耳忒亞的故事(13)。
第三次,我講了女神忒提斯出於對養母朱諾的感激,拒絕了朱庇特的求愛。
第四次,我還未開口,卡爾普尼婭笑道:“這次,你講講赫丘利和許拉斯(14)的故事吧。”
這弦外之音,令我一僵。
她掩口笑道:“別緊張,我開玩笑的。不過,你的意思,我明白。”
我懊悔,果然做得太過頭了。過猶不及。
她緩緩道:“我來講朱諾的故事吧。她是個頂頂糊塗的女人,因為自己沒有為丈夫生下子女(15),就心生嫉妒,追殺他的情人和孩子。這不過解一時之恨,長遠來看,有弊無利。她唯一做對的事情,就是與密涅瓦、尼普頓合謀推翻朱庇特的統治(16)。雖然最終功虧一簣,但總比一直忍氣吞聲好得多。”
我心中一動。她這麼說,不知有心還是無意。難道,她對凱撒有所不滿?
來不及細想,隻聽她續道:“對於朱諾這樣的女人,找一個養子,才是最有利的選擇。”
說著,她含笑看我,頗有深意。
果然,她明白了我的暗示。
她又道:“其實,我也預先安排了一處藏身之所。但既然你們來找我,我也想趁機與你們多相處相處,以確定蓋烏斯是否值得我的投資。畢竟,日久見人心(17)。”
既然開門見山了,我也不妨直說:“您還有其他的人選嗎?”
“安東尼找過我。是他提醒我,預先做好準備。”
看來,不止是我一個人想拉攏她。
“結果如何?”我努力表現得波瀾不驚,心中卻不是不緊張的。
這個答案對我很重要。
“我喜歡純潔的男孩,不喜歡老男人。”她笑道。
我不知是該高興她選擇了蓋烏斯,還是擔憂她對他的非分之想。
抬眼看去,一旁的蓋烏斯坐在榻上,神色平靜,恍若不聞。
她懶洋洋地揮了揮手:“開玩笑的。我選擇你的弟弟,不是這個原因。”
“因為他更優秀?”
她搖頭:“他確實優秀,但安東尼也很優秀。這個世界上並不缺乏優秀之人,隻是缺少機遇。以我的能力,尚不能確定將來他們誰的能力更強,誰更受命運的眷顧。但不可否認,目前是安東尼占了先機。你的弟弟畢竟還太小,從各方麵來看,都不是安東尼的對手。”
“那您為何選擇蓋烏斯?”
她眨眨眼:“當著你弟弟的麵說這個,不太好吧?”
我還來不及說什麼,蓋烏斯已站起來,平靜道:“我和克麗泰先出去一下。”
他們離開後,卡爾普尼婭方道:“因為他愛你。”
我一怔。
“安東尼不愛任何人。這很危險。因為他可能愛上任何人。這是無法預期的。像他這樣不相信感情的人,一旦愛上一個人,就難以自拔。”她撩了撩頭發,語氣漫不經心,“而你的弟弟,他愛你,這很明顯。隻要你們的關係不改變,他的行為就可以預期。”
這算什麼理由?
雖然她時常口出驚人之語,我早有心理準備。但這次,還是讓我驚訝。
用單純的感情來作為下賭注的依據,太兒戲了。但這豈能直說。
她顯然猜到了我的想法:“每個人都按照自己的標準來判斷。就像你舅公的說法,‘我們樂於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18)。誰也不能完全肯定自己是對的,就連神也會犯錯誤。還是讓未來檢驗我的運氣吧。我也願賭服輸。”
我訥訥道:“但,他對我隻是姐弟之情。”
“感情何其微妙,怎能如此簡單粗暴地劃分?”她歎氣,仿佛為我的駑鈍資質感到頭疼,“要控製一個人,最好的辦法,就是利用感情。因為他愛你,所以他才是你最重要的籌碼,不會忤逆你。但如果有一天,對他而言最重要的人不再是你,你還能像現在這樣利用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