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3 / 3)

我有些動搖了,召來克麗泰。

“你的孩子,是馬塞勒斯的?”我注視著她,以排除她受脅迫而說謊的可能。

她吃驚:“不,當然不是。”

神情沒有破綻。

我定了定神,又問:“那是誰的?”

她咬唇不語,眸中有濕潤亮光。那神情讓我有點不忍再問。

但不得不問清楚。

“你害怕那個人,才不敢說。你又很少外出。那個人不是馬塞勒斯,還會有誰?”

她深吸一口氣,仿佛內心做著掙紮。最終,開口道:“好吧,我知道,逃避不是辦法。再痛苦的記憶,也需要麵對。我告訴您,隻求您為我保密。那個人,是某次來主人家裏做客的一個客人。那天主人有事外出,讓我伺候客人。那個人,他醉酒,強迫我……就像墨丘利對布裏莫(11)。他威脅我,不準我說出去,不然不會放過我。因為他知道,主人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即使是客人。但我,我不過是個奴隸……”

原來,真的不是馬塞勒斯?我怔住。

幾乎不能相信,自己沒有考慮過這種可能。

勉強回過神來,克麗泰還在我麵前,等待我的回應。

我穩住嗓音:“如果你願意,可以告訴我那個人是誰。我會盡量讓他得到懲罰,也確保你的安全。”

“十分感激您的好意,但不必再麻煩了。我已不恨他,並決意忘掉此事。雖然這件事曾給我帶來許多痛苦,卻仍有一個好的結果。我愛我的女兒。”

或許,最肮髒的錯誤也能誕生美麗的結果。就像特洛伊的海倫,誕生於宙斯對其母的奸汙(12)。

克麗泰能夠寬恕使她痛苦的人,但我不能。她在女兒身上看到了新生。而我,隻獲得了死亡帶來的空虛。

“我不會告訴別人。你可以走了。”

她恭順地離開了。

留下我獨自麵對自己的失誤。

竟是誤會。我誤會了馬塞勒斯這麼久,不憚以惡意揣測他。太離譜。

躊躇良久,還是決定去找他。

辰光已晚,天邊落日熔金。天井前庭內,蓄水池反射的變幻水光,在拱柱之間閃爍。棕櫚樹的樹影微微搖曳。大理石地板反射著餘暉。

他披著一件白色亞麻袍,站在那裏,看著水麵,背對著我。

微風拂過水麵,波光粼粼。夕陽中,那水變成了一團火焰。那麼燦爛,那麼寧靜,亮得不可逼視,卻不給人帶來溫暖。

“對不起。”話音微頓,隔了一瞬我才能成功控製語氣,“這是一個誤會。”

他不語,不動。

“希望你原諒我的錯誤。”語聲有些微滯塞,但已投入足夠的誠意。

他仍沉默著站在那裏,抱著雙臂,看著水麵,像一尊冰冷的雕塑。

他不會原諒我了吧。我又有什麼權利請求他的原諒呢?

寂靜的空氣令人窒息。一群白鴿迎著燃燒的霞光,從天井外掠過,像攜著金色的火焰。

正要離開,他低低的聲音傳來:“真的要離開嗎?”

他沒有轉身,我依然無法看到他的神情。但他的話,令我猶豫。

心底一個聲音嚴厲地告誡我:不能猶豫,這是毫無理智的事情。你要趕緊離開。

而另一個聲音,卻輕柔地重複著馬塞勒斯說過的話:我喜歡你。我會好好待你。

這是假的。情人的甜言蜜語太虛偽,令朱庇特發笑(13)。

但就像荷馬描述的那樣,第二種想法阻擋了我(14),卻不是令我更冷靜。

如果,如果這是真的……

心底的這個聲音,雖然微弱,卻仿佛有某種魔力。

我開口,聲音不像自己的:“如果你不想我離開,我可以……”

但他打斷了我,以一種無動於衷的語氣:“你走吧。我們的婚姻是個錯誤。”

他後悔了。

水上金紅的光那麼刺眼。

披肩上的流蘇在風中輕晃,打在手臂上,微涼如雨滴。我裹緊了披肩,竭力維持著平靜的神情,轉身離去。

我寧願永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麼。

翌日一早,我和克麗泰一起,離開了馬塞勒斯的家宅。

馬塞勒斯沒有出現,也沒有讓人傳話告別。

奴仆們不再對我表示尊重,三三兩兩聚在一起,低聲嘲笑著我,肆無忌憚。

或許是昨天傍晚那一幕被人看到,讓他們認為,是馬塞勒斯趕走我,堅持與我離婚。

這令他們興奮。持家嚴厲的女主人走了,對他們是好消息。

他們的流言蜚語,不會對我有任何傷害。是我提出離婚,而不是馬塞勒斯。

但我還是感到一種莫名的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