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oll III
ARCANUS
55B.C.
誰人的幸福會多於他在擺脫幻覺前所自許的？
——索福克勒斯《俄狄浦斯王》
婚後的生活，平靜度過。
自然，我們算不上恩愛夫妻。但在旁人麵前，我敬業地扮演著溫婉賢惠的妻子的角色，與丈夫關係和睦。
他也不點破。畢竟，營造出一個和睦的家庭環境，即使隻是假象，也對他有利無弊。
良好的家庭聲譽，對政客而言，是優勢。
目前，我和他共同利益一致，故合作愉快。他是個聰明人，這很省事。遇到什麼事需要商量，大可直說。相互尊重，和平討論，不必花太多時間虛與委蛇。
他的生活很規律，公務、社交和個人生活都有固定的比例。而且，與我之前想象的不同，他在很多方麵頗為保守，甚至是一個伊壁鳩魯主義者。不是那種被後人曲解的、隻知縱情聲色的享樂主義，而是伊壁鳩魯的本意：節製欲望，達到身體的健康和心靈的平靜。
在生活方式上，相比那些奢侈的貴族，他很儉樸。但這在很大程度上源於他從不缺乏什麼。也導致有時他不理解我的想法。
比如，對我而言，經濟上的開源節流非常必要，精打細算、貨比三家是一種習慣。我不但要保證嫁妝在變成我的個人財產之後，至少不會貶值，還要盡量獲得收益。所以，我非常關心物價和市場，讓監護人幫我投資貧民窟街區和牧場、酒坊。我每月審閱詳細賬目，提出意見和計劃。①
“如果你生在埃及，或許能成為女商人。”馬塞勒斯這麼評價我。
無論這話中是否有嘲諷之意，我的確羨慕埃及女性。②
而馬塞勒斯在公務和社交之外，幾乎達到了一種“無憂無慮”③的狀態。
例如，他把家宅的接待室④及其緊鄰的沙龍⑤空間布置得非常大。接待室兩邊望出去都是美景，並和沙龍中一樣，擺著好些軟榻和坐墊椅，隨處都可坐臥休憩。除此之外就是高及天花板的書櫥，放滿了書卷，以及古代哲學家的半身像。
這裏收集了許多珍貴的古卷，但他的原則是絕不借書。
一開始，我以為他是為了保護這些書籍。但很快便發現，這裏總是聚集著前來看書、抄書的人。這些人形形色/色，有政府書記員，有希臘教師，有高等修辭學校的學生，有祭司，有商人，某次甚至有一名廚師。馬塞勒斯最大的樂趣，就是在天氣晴好的午後，穿著希臘式白色罩袍，在休息室裏與這些人閑聊、辯論，或朗誦詩歌。有時候甚至什麼也不說，吃點東西就開始打盹。
“難道，你是為了吸引他們過來，才不肯借書？”一次，我忍不住問。
“被你發現了。”他赧然地笑著承認了。
輪到我無言以對。
此外，他還養了一條狗。不是那種袖珍的玫麗泰犬⑥，而是大白熊犬⑦。這種牧羊犬體型較大，我初見時被嚇了一跳，但他打了個呼哨，它便歡快地朝他奔去，直搖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