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無休止的夢(1 / 2)

青艾放了學,習慣得低著頭貼著胡同牆邊往家走,卻依然躲不過三姑六婆的指點。

一個說:“那就是老胡家的女兒,總挨老胡打的,有一次老胡喝醉了,一腳將她踹到對麵牆上,咚得一聲山響,人軟軟得貼著牆根兒滑了下去,好半天才爬起來,愣是一聲沒吭,這孩子是不是這兒不太對勁兒?”

胖嫂說著話手指指自己腦門兒,旁邊一個大娘說道:“才不是,這孩子聰明著呢,聽說在學校成績數一數二,畫畫總得獎,寫的作文總在廣播裏當做範文來讀。”

還有一位說道:“就是,她寫的毛筆字我見過,那叫一個好看,回頭讓我們孩子跟她學去。”

“可惜啊!”又有一位歎息道,“沒生在好人家,瞧瞧那褲腿都短得吊起來了,那帆布鞋,洗得都看不出本色兒了。”

這些或誇讚或同情或好奇的談話,在青艾聽來,都是八卦,她不願意成為別人茶餘飯後的談資,加快腳步往家裏走去,未進大雜院的門,就聽到老胡在唱戲,她在心裏不叫爸爸隻叫他老胡,老胡一喝多了就在屋裏擺開架勢,荒腔走板唱樣板戲,唱得興起時,若認為旁人打擾了他,他就會連打帶罵,至於怎麼算作打擾,全看他的心情。

青艾頭皮一麻頓住了腳步,她媽從院子裏風風火火出來了,瞧見她兩眼一瞪:“磨蹭什麼?趕緊回家做晚飯去,做好飯把換下的衣服洗了,對了,動靜小些,別打擾你弟弟寫作業。”

青艾答應了一聲,看著媽媽腳步匆匆的背影,她又打麻將去了,老胡一唱戲,她準躲出去,免得忍不住打起來又得吃虧,青艾很同情媽媽,一輩子不知道愛情的滋味,省吃儉用守著兒女,有時候媽媽跟她訴苦,她就想,她怎麼不跟老胡離婚?

進了屋放下書包,弟弟隔窗喊道:“青艾,晚飯木耳炒肉啊,再涼拌金針菇,別放蒜啊。”

弟弟隻小她一歲,比她高半個頭,從來沒叫過姐姐,在學校裝作不認識她,青艾歎一口氣,再熬半年就該高考了,不在北京上大學,到外地去,離家遠遠的,她想好了,她喜歡中醫,就廣州中醫藥大學吧,以後可以借口路費太貴,寒暑假都不用回來。

做好晚飯匆匆扒了幾口,洗完衣服全家人也吃好了,刷鍋洗碗收拾了廚房,然後坐下來寫作業,寫完睡下剛合上眼,就聽到媽媽大聲喊,青艾青艾,下雨了,趕緊起來收衣服,一骨碌爬起來跳下床跑到院子裏,剛開始掉雨點,收了幾件雨大了起來,幾聲滾雷經過,停電了,到處漆黑一片,正抬手摸索,有一道閃電劃亮夜空,晾衣繩兩頭高,她夠不著,借著閃電的光跳起來想把衣服扯下來,晾衣繩鐵絲做的,跳起來的時候一道驚雷劈頭而下,青艾的世界陷入了沉沉黑暗……

醒來的時候,勁烈的風吹在臉上身上刀割一樣,青艾縮了縮身子,有手指摁在額頭,卻是比勁風還要冰冷,青艾哆嗦著,耳邊傳來低沉渾厚的號聲,然後是咚咚咚急促的鼓聲,伴隨著鼓聲,是整齊的腳步聲和鐵器的撞擊聲,青艾睜開眼,但見甲胄鮮明刀槍鋥亮,青艾閉一下眼,這夢做得太逼真了,這一覺睡得真長,是不是睡過點兒了?

她揉揉眼睛爬起來伸手去探床頭的鬧鍾,卻抓了個空,睜開眼瞧見幾根修長的手指,隔著手指縫隙看見一個大操場,站著排列整齊的士兵,如此多的人鴉雀無聲,有種看默片的感覺,寂靜不動的背景中,一個身穿黑甲的彪形大漢小步跑了過來,單膝跪地拱手稟報道:“啟稟大將軍,所有將士集合完畢。”

大將軍?他叫我大將軍?正覺好笑的時候,頭頂有個冰冷的聲音說道:“今日尚好,最晚的是半刻,所有晚到的,各領三十軍棍。”

彪形大漢應了聲是,不一會兒劈裏啪啦的棍棒聲響起,卻無人敢哼一聲疼,青艾仰頭看去,一個黑袍鐵甲的身形映入眼簾,這人很高又仰著頭,青艾看不清他的臉。

青艾閉上雙眼甩了甩頭,又被夢魘住了,快醒醒,胡青艾,快醒醒……

棍棒聲停止,又是那個冰冷的聲音,說聲散了吧,青艾的身子搖晃起來,再睜開眼,眼前是青色的石階,下了石階有人牽來一匹黑色駿馬,青艾就覺身子一懸,然後上下顛簸起來,馬停下的時候,她被帶進一所闊大的屋宇,屋宇乃石頭砌成,一座木鑲白玉圍屏隔開裏外間,屏風前擺著一張書桌,書桌前是兩排四方扶手椅。

青艾無事常逛琉璃廠,兩眼盯著這白玉屏風直放光,乖乖,這要拍賣,還不得賣個上千萬?正琢磨的時候,有人進來恭敬說道:“老奴伺候公爺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