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老頭想了半晌,也的確覺得是這麼回事兒,但是看到孫女,又著實心裏疼得慌,猶豫矛盾了許久,這才上前拉住老伴兒,哭著對洪雲說:“雲兒,你這回做的事兒,著實是大錯特錯了,爺奶沒用,保不住你,你好生地去了,來世托生個好人家,莫要再投到咱們這窮人家,活了十幾年都沒享過一天的福……”
郭裏正見洪家老兩口想通了,稍稍放下心來,他自然不會讓洪雲死在自己家裏,所以一直等到晚上,把洪雲和洪老兩口帶到村中一處廢屋內,讓洪雲自盡了斷。
洪雲拚命地掙紮不肯就範,也許是因為到了生死關頭,爆發出強大的力量,郭老大一個人竟然都按不住她。
郭裏正漸漸有些不耐,對洪老頭道:“老洪,若洪雲繼續這樣折騰下去,讓村裏人聽到了聲音,事情可就不是我能攔得住的,該怎麼辦,你自個兒掂量吧。”說罷將手中的繩子丟到洪老頭腳下。
洪老頭雙手顫抖,哆哆嗦嗦地彎下腰,撿了好幾次,都沒能撿起那根繩子,最後見洪雲掙紮的聲音越來越大,想到白天裏馮老爺子說的話,再想想當年下蠱的女人,家都被村民放火燒了個幹淨,咬牙狠心抓起繩子,一步一步挪到洪雲身後,趁她不備的時候,飛快地用繩子纏上她的脖子,雙手外翻向兩邊絞緊。
洪雲到底還是年幼,很快就雙眼翻白,手腳抽動幾下,就徹底沒了聲響,身子癱軟下去。
“雲兒……”洪老太太一手接住孫女的身子,一手攥拳塞進自己嘴裏,用力堵住難以抑製地哭聲,“我苦命的雲兒……”
郭裏正上前查看,見洪雲果然已經沒了呼吸和心跳,這才站直身子道:“洪雲能留下全屍,已經是我們網開一麵,她如今還沒嫁人,村中的墳地自然是不能進的,而且出了這樣的事兒,發喪立碑什麼的,就也不要想了。屍首你們自個兒悄悄處置,最好再想個合適的說辭,之後村裏人若是問起,你們也好有個說法。我這也是為你們著想,這件事情鬧出去,到時候遭殃的是你家!”
洪老頭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但是人已經抖如篩糠,雖說鄉下重男輕女,常有溺死女嬰的事情,但那畢竟是剛生下來就淹死,可洪雲一直是家裏唯一的孩子,養了十來歲,卻死在自己手裏,任憑是多鐵石心腸的人,怕是也不若無其事地不受影響。
郭裏正帶著兒子回家去了,老兩口對著孫女的屍體癱坐在地,不敢點燈、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響,忍不住又抱頭痛哭了一頓。
洪老頭抹了把眼淚,把老伴兒扶起來說:“行了,老婆子,別哭了,你瞧瞧回家拿兩件衣裳,我去弄點兒水回來,你給孩子擦洗擦洗,換了衣裳,好歹……好歹也走得幹淨一些。”
洪老太太也沒什麼別的主意,按照老頭子吩咐的拿了衣服回來,給孫女擦洗幹淨,這時候屍首已經僵硬,費了很大力氣才換上了衣裳,她哆哆嗦嗦地問:“老、老頭子,現、現在怎麼辦啊?”
“咱上山找個地方,把孩子埋了吧。”洪老頭心痛萬分地說,“雖說不能進村中的墳地,但好歹也得入土為安才好。”
洪老頭背起洪雲的屍首,洪老太太回家拿了個鐵鍬,跟在老頭子後頭幫扶著,也不敢提燈或是點火把,借著月亮的亮光,往山裏也不知走了多遠的路,直走到天色蒙蒙亮,到了半山腰處一塊略平坦的地界兒,尋了個靠山麵水的地方,兩個人輪流用鐵鍬挖坑,幹一會兒歇一會兒,直忙到太陽升起,才挖出個能夠放下洪雲的深坑。
洪老頭往洪雲嘴裏塞了一枚銅板,最後看了孫女一眼,把人放進了坑中。
一鍬一鍬的黑土,慢慢地蓋住了洪雲的身體。
將土全都填回去之後,老兩口合力搬了一大塊石頭,放在了埋葬洪雲的地方,權當留做個記號,為了今後還能偷偷上山,給孩子燒點紙送點寒衣。
等這一切全都做完之後,洪老太太一屁股坐在石頭邊,如今四下無人,她終於能夠毫無顧忌地放聲大哭,撕心裂肺的哭聲回蕩在森林中,驚飛一片林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