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 第九十五章:英雄歎息,沙場與淚(2 / 2)

不要笑他們愚昧,他們隻是一群輸掉性命的賭徒,地上的屍體就是他們賠掉的賭注。

即使終究無法掙脫命運的束縛,即使結局早已注定,可在這過程中的悲悲喜喜,每個人的一顰一笑,卻都是觸手可及的真切感受。

至少,他們曾經滿懷希望。

這才是南贛之亂的真相,不是官方冷若冰霜的統計數字,也不是文人故作呻吟的詩歌筆記,而是一條條鮮活生命的消逝。

是夜,王守仁在紙上寫下了十個字:

破山中賊易,破心中賊難。

真正的賊在專製製度中,專製製度有賊性才使賊與專製製度同生共長,滔滔不絕。既然曆史的治亂興替不無遵循“血酬定律”(吳思打的一個比方,用強盜“流血拚命換取酬報”來形容曆代開國君主舍命換天下的事例),通過暴力革命奪取的政權不具備足以服眾的合法性,那麼你能革他的命,我為什麼不能革你的命?

然而,暴力革命不能帶來國民的幸福,隻能帶來專製的反複。一個民族如果不能學會積極的妥協和有風度的對抗,那它隻能在專製中沉淪。

民為本,社稷次之,君為輕。滄海桑田,物換星移,一句話說了兩千年,大小製度改了無數次,終有今日之民主共識。當民主政治在全球攻城奪池、遍地開花時,有人認為人類曆史已經終結。在他們看來,自由民主製度是人類意識形態發展的終點和人類最後一種統治形式。然而,即便如此,誰也不能打保票說,人類可以坐享民主之成,從此一勞永逸。因為人性沒有終結,因為任何製度都不如人性古老,但都比人性更早消亡。製度不是重點,無論獨裁,還是民主,抑或其他形式,皆出自人性。

曆史發展到今天,生產力高度發達,糧食產量早已能夠將全球之人免於饑荒,可仍然有人在挨餓,學者將此稱之“製度性貧困”。不是資源匱乏,而是分配不公,有人寧願將糧食倒進海裏也不願拿去給災民紓解饑荒,為什麼?因為人的優越感隻有在貧富對比之中才能體現,為了保持這種快感,一部分人製訂各種政策、條款,收買專家學者為其搖旗呐喊,文過飾非,越來越多的人被這種遊戲規則所蠱惑,入其彀中,不能自拔,離良知越來越遠,為那些人為預設的“夢想”消磨一生,樂此不疲,甚至看到我的這些文字時斥之為無稽之談,對於這些執迷不悟之人,或許羅斯柴爾德家族的家族曆程可以給你一些提示。

可歎者,良知人人都有,但很多人已無法體認,無法激活那個本然狀態的良知。

良知不能明覺,其人必將渾渾噩噩,愚昧無知,騙人並遭人騙,害人又被人害,其性格亦將走向偏執狹隘,自私獨裁,最終淪為欲望和他人的奴隸,昏聵一生。

是為心中之賊。

王守仁僅用一年半的時間就平定了為患幾十年的南贛之亂,被朝廷擢為督察院右副都禦使,正三品。

能臣可以破山中賊,但隻有聖賢才可能破心中賊。王守仁開始著手治理南贛,教化百姓,糾正民風,破心中賊。

第一,頒布《南贛鄉約》,建立約長製度,以圖民眾自治;

第二,恢複社學,聘請名師,改革教育。

對於改革教育,王守仁顯然比某些相關部門要有誠意的多,他根據自己童年時的體會,提出兒童教育應詩歌、習禮、讀書三步並舉,而且強調因勢利導,寓教於樂的重要性。

時間到了這個時候,王守仁這才知道了一件眾人之前都瞞著他的事情,那就是徐愛的去世。

戎馬倥傯之餘,師徒倆經常書信往來,陽明勸徐愛注意身體,徐愛說你趕緊打完仗回來跟我們躬耕隴上得了,陽明說,靠,就你那點地,種的東西都不夠我們吃,徐愛說,這你就不懂了,地少稅收就少,泛舟玄武湖,順便釣釣魚,吃的很容易解決。

言猶在耳,故人已去。

別的弟子或者敏而好學,或者聰慧練達,但再也沒有一個能像徐愛這麼貼心,知他最深,信他最篤,且能準確無誤不厭其煩地弘揚師道的了。因此,陽明疾呼:“天喪我,天喪我!”

天不喪陽明。

王守仁在贛州的消息不脛而走,一時間風雲際會,王守仁的弟子們得知消息,便都紛紛趕往這裏,並且來得或許還不單是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