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節 風起雲湧黃彪橋(三十八)(3 / 3)

秋蟬姑娘不太明白休介的話。

休介吩咐秋蟬要一桌好菜,要最好的烈酒一壇,說要和錢小藝喝一杯。

錢小藝也非常高興,打心眼裏來說,他無比感激休介大夫,這麼多天來,他細心嗬護自己和秋蟬,是個正人君子!人不可貌相!可惜自己來日不多了,如果秋蟬能得到他的照料,自己死也瞑目了!所以當休介大夫提出要喝酒時,他非常讚同。

半個時辰的功夫,一桌豐盛的酒菜就由丫鬟們送來了。她們好奇地看著一切,發現什麼都沒變,錢小藝隻是胖了些,腿腳還是那樣恐怖地裸著白骨,腐爛的肉還在散發腥臭!

休介大夫正在驗看酒的質量,臉上笑嘻嘻的。

錢小藝也在笑。秋蟬也是神色平靜。難道這驚動了半個都城的事情就這樣落幕了嗎?

丫鬟們滿臉的疑惑,錢財主和錢地保的戰鬥就這麼結束了?不免有些失望。因為,失望是小人的代名詞!

丫鬟們離去後,三個人關好院門和房門開始大吃大喝。

躲在院外好事的人們紛紛打問丫鬟們屋子裏的情況,丫鬟們說什麼都沒變。不管懷著什麼目的的人都很失望,恨不得揍自己兩巴掌!被那個猴子耍了這麼多天!比豬都蠢!

三個人不過在飲酒作樂罷了!咒罵聲四起,明明知道錢小藝的病無法醫治,還屁顛屁顛地守在這裏,這不是有病嗎!結局不過就是錢小藝死了,猴子娶秋蟬姑娘罷了!

錢同庸和錢地保爭鬥關自己屁事!秋蟬姑娘再美,人家錢同庸連義子都認下了,都是人家錢同庸的人了!

猴子和秋蟬姑娘不過是在等錢小藝咽氣罷了!人家在提前守靈,圍在這裏不也是守靈嗎?無形之中矮了一輩!小人們罵著自己的爺娘悻悻散去!

休介和秋蟬說,你是個好姑娘,要找個好人家好好活著!就是對我們弟兄倆最好的報答!我要對我兄弟動刀了!如果成功,你倆白頭偕老!如果失敗,我和兄弟同赴黃泉!隻要你記得祭奠就是!

錢小藝和秋蟬以為休介喝醉了,不明白他說的是什麼,怔怔地看著休介大夫。

休介對錢小藝說,我自小跟著父親學醫,我父親成了宮廷禦醫後,我就自己研習毒理醫學,本以為能為國君效力,考取了禦醫資格!可國君以貌取人!我被亂棍打出宮廷,給我死去的父親和娘丟了臉,我孤身一人在世,活著也沒意思!我不能眼睜睜看兄弟死去後我娶秋蟬姑娘,我不配!對你和秋蟬姑娘都不公平!

休介對秋蟬姑娘說,如果我們兄弟倆死了,替我謝謝錢同庸義父!感激他的厚愛!休介神色凝重,眼淚簌簌落下。

錢小藝和秋蟬才知道這個矮小的人居然有這麼多的心事和愛心,兩人也淚流滿麵!

休介端起藥碗對錢小藝說,你把它喝了,先行一步!

錢小藝留戀地看了一眼秋蟬,把劇毒的藥汁喝了下去!他以為休介要他快死,他和心愛的姑娘又多待了這麼多天,他已經感激休介了!

休介又對秋蟬說,我要把你綁起來,免得你受驚礙事!

秋蟬看錢小藝喝了劇毒的藥汁,隻覺得天旋地轉,麻木地聽任休介把她捆了起來,連她的嘴巴都堵上了!

秋蟬一下子又驚醒了!

因為她看見休介從腰裏抽出了那把剔骨尖刀!

她想喊,喊不出來!她後悔了!她眼睜睜地看休介把酒倒在刀上,然後到爐火上烤!藥性發作,錢小藝也後悔了!哪怕多看一眼這個世界都是好的!太晚了!他覺得被休介算計了!他慢慢失去了知覺,昏死過去。

秋蟬驚恐地看休介把錢小藝的大腿用毛巾使勁一紮,便把刀伸向錢小藝的病腿,環剝了一圈肉皮,向上一拉,剔斷膝蓋的肌腱,把錢小藝的病腿割了下來!

休介把肉皮向下一籠,把燒紅的火鉗一碰,隻聽哧的一聲,一股青煙升起!秋蟬嚇得昏死過去!休介並不理會秋蟬的反應,又把白酒潑上塗抹。

一切完畢,休介也虛脫了,倒在地上。

休介給錢小藝喝得麻痹神經的毒藥裏摻了一半解毒的藥劑,他要等錢小藝有反應時,再給他喝另一半。他早就準備好了南藥山莊的南藥散外用,又加了十倍量的消炎草藥內服!

錢小藝活不活隻有老天爺說了算,因為錢小藝的病在五千年後有個名字叫骨癌!

休介用毒藥使錢小藝昏死,在他無知覺的情況下做了一個後世的外科手術!

但解毒的力度如何,全憑錢小藝的體質決定!為了增強錢小藝的體質,休介二十多天來隻要最好的肉食給他吃!

躺在地上的休介也覺得天旋地轉,身體好像在上浮,所有的壓力和冷嘲熱諷都變成了雲煙。他慢慢地昏睡過去。

休介以為用喝酒玩樂的形式就可避開好事之徒,好清清靜靜地完成自己的手術,他做到了。但還有人沒有離開,那就是南藥山莊的隨從們。

秋蟬一下子買了那麼多毒藥和解藥,是相克的!一然堂的大夫已經警覺了,命令隨從跟蹤她。

他們在眾人散去後,細細聽屋裏的動靜。屋裏毫無動靜。

幾個人覺得不妙,看四下無人,隨即翻牆而入。躡手躡腳來到門前一看,一下子呆住了!

休介虛脫過去了,秋蟬剛剛蘇醒,正在拚命掙紮,一個被割掉了病腿的男人躺在床上,被火鉗烙過的肉皮縫隙裏,血液正像噴泉一樣噴出!

幾個隨從愣了不到一秒,就明白發生了什麼。一個隨從上前就捏緊了錢小藝殘腿上的肉皮。幸虧休介紮了條毛巾在大腿上!幸虧多割了些肉皮在,否則光流血就要了錢小藝的命了!

一個隨從把秋蟬解開,秋蟬放聲大哭。另一個隨從找來了細麻繩,把錢小藝的大腿緊緊紮住,大動脈的血壓已經快要把烙住的肉皮崩開了!

如果南藥山莊的隨從哪怕再慢零點一秒,錢小藝此命休矣!

一個隨從試了試休介的鼻息,感覺無恙,又聞了聞藥碗,掂量了用藥量,大驚失色!叫在安撫秋蟬的隨從快回一然堂取灌注器。

那個隨從扔下秋蟬,迅速跑出去,飛身越牆,狂奔而去!

等休介自己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墊子上,周圍站滿了南藥山莊一然堂的人。有的人對他怒目而視,有的人則衝他微笑。

有個大夫正在給錢小藝把脈,良久,大夫說,不宜移動,周圍罩起來,立好煙囪,生火爐。大夫又摸了摸錢小藝的胃部,說,灌點溫水。南藥山莊的灌注器就像後世的注射器一樣,不過是用竹子做的。

休介慚愧不已,自己對生活失去了希望,想做好事,差點要了錢小藝的命!

小院周圍已是人山人海,人們看到南藥山莊一然堂的人都肅然起敬。休介對毒物的使用和敢於用刀的行為造就了後世的麻沸散的出現,(像後世關雲長的刮骨療毒之事才會發生)他應是第一個敢於斷肢的外科手術大夫。

但他考慮不周,差點釀成大錯。

這就是有人衝他怒目而視有人衝他微笑的原因。

官府的人員也趕到了,聽說有人砍下了別人的腿,這還了得!幾個持刀的衙役高聲呼喝,誰把人的腿砍了?

大夫使個眼色,隨從就把錢小藝白骨裸露的爛腿拿了過去,說,官爺,腿在此,請收下!腐臭的氣味刺鼻,幾個衙役連連後退。

捕頭一看是南藥山莊一然堂的人拿著一條爛腿,知道是在醫治病人,連忙打著哈哈說,誤會!誤會!回頭罵衙役,屬驢嗎!吆喝什麼!訕訕離去。

南藥山莊烈州一然堂救了錢小藝,也救了休介。

休介拜在了了一大夫門下,成為了南藥山莊毒理方麵的一名大夫。

但每當回首往事,他都羞愧不已!他自卑且羞愧,再加上他身體上的缺陷,他成了一個獨來獨往的人。

了一大夫背後曾嚴厲地批評過他,說,無論你有多少好心和壞心,不能拿別人的性命當實驗品!

休介羞慚不已,因此他盡最大努力教隨從們知識,幾十年來一貫如一,得到了人們的尊重。他拒絕別人給他提親,是因為想不明白他當年放棄秋蟬姑娘是對是錯。他無顏回烈州,是他的事情。但在錢小藝和秋蟬夫人的大堂裏有一副畫像,就是他休介!夫妻倆早晚燒香祈禱祝福他安康,是他的善心成就了夫妻二人!

休介大夫為了識別更多毒品,他一個人單獨去過毒泉。他采集了植物樣品,去向了更深的大山深處。拜訪了沿途的好多寨子和巫師,終於有個村寨的大夫告訴了他真相,說,這個植物有毒,能讓人的肌肉浮腫。它的白毛有倒刺,能隨著人的運動不知不覺的進入人體,引起過敏或者中毒。

休介大夫一聽有毒,就問大夫在醫療方麵的用途。大夫告訴他,此物極毒,在簡單醫療方麵用不上,但在治療惡性毒瘡時有用,用刀把惡瘡頂部劃開,吹入粉末,以毒攻毒,毒瘡會發起來,一步步拔根上浮,最終排出體外。然後用冰片等收口。

休介大夫認為此植物有藥用價值,但用途指向狹窄,不宜推廣,故未曾把此植物寫進南藥山莊的植物圖譜中。但那些結晶物是有的,在南藥山莊礦物毒物概述裏。

因此,南藥山莊在治療惡瘡以毒攻毒時用的粉末是礦物粉末而不是植物粉末。廖才中毒就是因為這種植物的絨毛鑽入了體內。

實際上,休介大夫也是個人,也有七情六欲,他忘不了秋蟬姑娘。他也忘不了他被亂棍打出的羞辱!他知道自己身體缺陷,非常自卑。當年差點鑄成大錯,他對烈州有了恐懼感。

如今烈州一然堂兩位大夫和十一名隨從的十三個牌位豎起來了,休介大夫感到和自己有關,他陷入了深深的自責中。如果自己經常去往烈州,真相很快就會查明,就不會有今天的悲劇!可為什麼自己老是躲開烈州,老是跑到深山野林裏呢?

其實,休介大夫躲避烈州,是在躲避他深埋心中的那份人性真摯的情感和情欲。不是他的錯。可憐的休介大夫幾十年都在情感的誤區裏走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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