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幣不夠了,隻能再買一頭奶牛。”安迪克林說。
“把羊去掉,買足兩頭奶牛。”老人這麼說著,然後調侃:“我們真像個暴發的農夫,一下便把所有的錢花光了。”
“您可不是為了自己。”安迪克林回答,他將袋子裏的金幣細細地數了數,確認無誤後又裝了回去。
“明天我就去置辦這些東西。”老人在臨睡前這麼說著,然後閉上了眼睛,安迪克林可以想象老人對這事的熱烈,他在心裏歎了一口氣,一個清貧的老人,恪守著節儉,滿滿一袋金幣,沒有一分一毫用在了自己身上,想到的全是別人,他隻要稍微花點在自己身上,便能過得好點,至少這張硬板床可以換得舒適一點,他心中的罪惡感越發的重了,白天他在莊園裏享受著美酒佳肴,過著像是貴族的奢靡生活,到了夜晚,他裝成了一個窮光蛋看著老人過著苦行僧一般的生活,他又在心裏歎了一口氣,走出門外,輕輕地關上房門。
第二天夜裏,安迪克林見到老人從外麵回來,他滿臉愁容對他說:“我路過廣場,那裏的刑台搭起來了,打成圈的繩索從架子上垂下,明天,又有一個人將被它絞死,多麼可怕的事情,我看著那條血跡斑斑的繩索,仿佛聽到了鬼魂的哭泣聲,那是個可怕的器具,造出它來便是為了取走活生生的性命,再沒有其他用途。”老人低下頭來,為一條生命即將逝去而惶惶不安,他從衣櫥中取出了布道時候的長袍,換上它們,披上白色坎肩,穿戴整齊,拿起了經書,“我得去見見那個人,我得在他最後的時刻陪著他,引領他的靈魂進入天國。”他快步地走了出去,連晚餐也顧不上吃,安迪克林急忙跟了上去。
“我來為明天處刑的犯人做最後的禱告。”老人這麼對守衛在監獄大門前的獄卒說,獄卒便放行了,他們認得老人,這位司提格牧師不止一次主動跑來監獄為死囚禱告,他們也沒有為難安迪克林,因為他們都知道老人現在有個奇怪的仆人,兩人進入監獄中,由另外一個獄卒領著。
這是一個潮濕冰冷陰森恐怖的地方,青黑的石塊堆砌出大小不同的囚室,微弱的月光從牆壁上拳頭大小的通氣孔透了進來,鏽跡斑斑的鐵柵欄將它們隔離開來,隱隱約約還可以聽到從審訊室中傳來鞭子的抽打聲和淒厲的哀嚎,讓人不禁毛孔聳然,獄卒用火把點亮了臨門的火盆,監獄中這才亮了一些,外麵來人了,衣衫襤褸蓬頭垢麵的囚徒們帶著各種表情地注視著老人和安迪克林,他們中大部分都是死氣沉沉的,當然也不乏跪在地上向他們伸出手來呼救的,“一隻教廷的狗!”有人狠狠地吐了口口水唾罵著,膽敢辱罵尊敬的長者,安迪克林轉過身去,狠狠地盯了那個肌肉橫生極其魁梧的家夥一眼,他針對這個囚徒所散發出來的精神威壓駭得這個家夥生生地退了幾步,這位肌肉發達頭腦簡單的家夥終究沒有明白這股精神威壓還有渾身的難受所代表的含義,反而將這些感受視為受到了挑釁,他抓著鐵柵欄用力地搖晃著,發出刺耳的哐當哐當聲,他咆哮著,挑釁著,不堪入耳粗鄙下流的話語一句接著一句從那張唾沫四濺的嘴中吐出,辱罵安迪克林,辱罵老人。
老人的心思全都放在了即將見到的死囚身上,全然沒聽見這些肮髒的話語,即便他聽見了,他也不會放在心上,安迪克林卻不同,他聽到這個該死的家夥用肮髒的話語玷汙老人,他忍耐著怒火,沒有任何行動,因為老人就在身前,老人正在趕去安慰一條即將逝去的性命的路上,他想做的事情定然會讓老人傷心,難道在他眼前取走另外一個人的性命?
他們隨著獄卒轉過幾個彎,又過了兩道門,在最深處的單人囚室中見到了明天的死囚犯,“他還是一個孩子呀。”這是老人第一眼見到死囚時用顫抖的嗓音說出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