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過去握住她的手,她很瘦,指骨突出。這個時候她已經說不出話來了,隻是緊緊拉著我。奶奶活到了八十九歲高齡,這在這個閉塞落後的小山村很是少見,而我一直相信這和奶奶的善良有直接關係。
淩晨五點半,奶奶離開了我們,之後就是守靈三天,三天後起靈下葬。我原以為不會再有什麼奇怪的事發生,但是第二天,下了一場瓢潑大雨,雨過天晴後,泥濘的小路上居然有一排動物的腳印,遠房的一個表叔一眼就看出來,這個腳印是狐狸的。當時我的腦海中第一印象就是白姑娘,但又被我否決了,白狐的生長期最多隻有十二年,那白姑娘,斷然不可能活到現在。
之後的三天,那腳印幾乎天天出現,但是靈堂裏人來人往,居然沒有人看到她。表叔是個生意人,他知道狐狸皮可以賣錢,而且價值不菲,就想把這狐狸逮住。他跟我偷偷說,隻要我能配合他,抓到這隻狐狸,賣得的錢可以四六開。
我同意了,不是因為錢,隻是因為白姑娘,我怕這隻狐狸是白姑娘的後代,當年奶奶救了她,我不想傷害她。就在守靈的最後一個晚上,我和表叔藏在暗處,而我昏昏欲睡,恍惚中看見一個白影鑽進了靈堂。
表叔反應迅速地跑了出去,隻一會,又興奮地回來:“我看到那隻狐狸了,那毛色,肯定值錢啊。明天,明天它肯定還會再來的,到時候我一定要抓住它。”
第二天,送靈的隊伍早早出發,照例說死人下葬是不可以見太陽的,所以這一切必須在七點之前完成。
七點之後,表叔拿著一杆不知道從哪裏淘弄來的老掉牙的破獵槍,我說打狐狸不能用槍,皮打壞了就不值錢了。技術高超的老獵手都是瞄準狐狸的眼睛,表叔拍拍槍:“放心好了,你表叔我從六歲開始打鳥槍,一直到現在,還沒有失過手。”
我的心又開始惴惴不安,轉眼又到中午,一個白影從林子深處緩緩而來,她走得很慢,右後腿略有些跛。白姑娘!我驚得差點叫出聲來。沒錯,眼前的狐狸看上去年齡不大,但是絕絕對對就是白姑娘。一隻狐狸活到現在,簡直就是成精了啊。
我看到白姑娘走到墓碑前,坐下身,一聲一聲,淒聲啼叫。過了一會,她掉轉身體,向我們這邊走來,而我也看清小時候那熟悉的眼神,與此同時,我看見表叔緩緩端起了槍。我幾乎沒有思考,一下子撲過去壓住了他的手,子彈一下子打在地上,險些打到表叔的腳,那白狐受了驚嚇,一躍身隱入草叢不見了。
可以想象當時表叔是有多麼生氣,他跳起來把我暴罵了一頓,然後氣哼哼地離開了。他並不準備放棄,因為他警告我不準再壞他的事。
我慢慢走到奶奶墓前,看著新立的幹淨的墓碑,上方的照片奶奶慈眉善目,笑容安詳,我覺得我有些對不住表叔,但是我又覺得我做的沒錯。
當天晚上,表叔在院子裏做了一個陷阱,放了一隻打傷了的活雞。天寒,食物本來就少,那隻雞被綁住了翅膀,咕咕咕咕不停地掙紮。表叔破獵槍貓在煤棚後邊,我貓在房子的拐角處。過了一會,一隻白影靈巧的一躍,白姑娘來了。
我腦海裏都是聊齋裏那些靈性的狐狸,姽嫿的女子。所以在表叔準備扣動扳機的那一刹那,我再一次衝了出去,沒想到用力過猛,一下子把表叔推進了陷阱裏。陷阱不深,但是表叔為了把握,在裏麵倒放了鐵刺……
我被老爸老媽一通臭罵,還給人家賠了錢,幸虧有一個老一輩的親戚幫我求情,才免了一頓毒打。因為這件意外的事,我被迫先回家。當汽車開過顛簸的鄉村土路,我看見一個白影,在離道路很遠的曠野上,跟著車的方向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