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定很難過,我就這般去了,她拚勁全力,最後留給我的卻是一個滾字,以及一個響徹心底的耳光。她一定比我要不好受。
彌留之際,碳最終腦海裏閃現的,卻還是那個孩子的悲喜。隻可惜,那個孩子,永遠都無法知道他最後的那點兒心思了。
陽光和樂天趕到的時候,已不見司徒和木君禾的蹤跡,到時斷崖邊的斑斑血跡,讓人觸目驚心。
“掌門……我們是不是來晚了。”樂天盯著那血跡,出了神,開口問道離自己不遠處的陽光。
“血跡……尚未完全幹透。”陽光歎了口氣應道,“或許,能得蒼天憐惜……”他話未說完,樂天已回過神,急著往斷崖下尋去。
活要見人,死也要……見屍。樂天的腦海裏已經無他,隻來回在心中默念著這一句話。他一雙亮眸,不斷搜尋崖低的情況,也不知身後的陽光已先他一步,落在了崖低,尋到了又一片血跡之處。
那血跡一路驅延而伸,好似往一個方向緩緩移動著。兩人不免心生猜想,或許,不知去向的碳,隻是受了傷?
想到這兒的陽光,不禁想著不久之前,樂天急著尋到他,也不細說來意,隻是哭求著自己同他一塊兒前往魔界尋人,一路上,他才得知,樂天是怕碳做了傻事。他每每想到司徒總是不免想起澤豔,那交織著愧疚的愛意,****灼著他的心,內心不斷地提醒著自己,善待司徒。連帶著這些整日同司徒呆在一起的弟子,也逐漸讓他上了心。
他帶著樂天,在崖地沿著血跡步步緊追,最終落入各自眼中的卻是,一匹還未修煉成人形的豺狼,那豺狼雖未修煉成人性,卻已早通了世俗人情,見著忽然闖入的兩人,心生警惕,一雙眼眸冰冷直通人心底。而望著此景的樂天,眼中哪裏還看得到這豺狼,隻有那豺狼口中的碳!
原來那血跡不過是豺狼撕咬住碳拖行所留下的痕跡。兩人看著閉目毫無生機的碳,便已明白,這豺狼不過是在崖底,嗅到了血腥味,要叼走碳的屍身,拿來果腹罷了。
那豺狼尚未修成人形,修煉者的屍體對於它而言,可遠比普通生靈的屍體好得多了。也是因此,它雖忌憚眼前的兩人,卻也始終不願鬆了口,丟下到手的食物。
一旁的樂天,早就不願再等,祭出了自己隨身的幾把劍之後,便要從那豺狼口中奪回碳的屍身。
“不可。”就在他要動手之前,陽光卻是出聲阻攔,他眼眸落在豺狼的利齒之間,那被豺狼所咬著的碳的半截手臂,好似已搖搖欲墜,它隻要微微再用力,隻怕連碳的屍身都難完整保全。
“我知妖族修行不易,我們並不想傷害你。你通人性,應知我們要的,隻是你口中那人的屍身。隻要你願意鬆口,我可讓本派弟子送來助妖族修行的丹藥,於你而言,可比這吞食屍肉,更得益處。”
隻見那豺狼好似收斂了自己的氣息,那一雙狼眸轉動,好似在思考,也不似之前那般警惕兩人。
陽光見狀,不由一笑,“你若不信,怕我失約,也可隨我回卡努努,那裏也不少修仙者,其中也不乏妖族。不過,若入了本派,就不可再同今日這般,吞食修行者,以助自行修為。本派中人,當循規蹈矩,順天修行,不過,各峰同門,皆可互助互益。你可願意,小豺狼?”
隻見那豺狼鬆了口,仰天咆哮了幾聲,從不遠處跑到了陽光的腳跟前,親昵地向著他蹭了蹭自己的一身皮毛。
“它雖口不能言,倒也通情理。“陽光開口之際,樂天已經收起了自己的劍,將倒在地上的碳的屍身抱了起來。
他還記得,昔年,大殿之上,這位師兄為各位新入弟子講述著修行之道。彼時的自己,還尚且帶著一些稚氣,在這修行之路上才剛剛探尋到一絲門道。他也還記得,當初那個在大殿上絲毫不顧及,向著這位師兄撒嬌的小娃娃。那一派場景,還纏繞心頭。依稀記得,那時的碳,雖正襟危坐,不苟言笑,卻在這小娃娃麵前,展顏逐月,青絲隨風揚起,一派仙家之氣,讓他也心生神往。可如今,他們之間,一人不知蹤跡,一人已成了破敗的冰冷屍體!
讓他怎能不心生悲絕!也正在他低頭伸手,想要替這屍首整理著裝之時,一滴清淚已是落入了那屍體之上!都怪自己察覺太晚,才害得師兄慘遭毒手!
師兄這一生,為著小牙操勞奔波,他本就有傾世之顏,卻從未有比貌之心,可每每見他,也總是一派清麗之姿,何曾見他如此狼狽,一身染了血的衣袍,一身落入深涯的泥濘!
他不忍!也不願見碳如此,悲憤之際,已是開口對著掌門歎道,“碳師兄,雖然已去,卻是在難掩一身風華。“說到這,他已是雙手捧著碳的屍體,跪倒在陽光的身前,“今日噩耗,弟子實在難以交代純水峰的同門!弟子無能,讓各位同門,一同承受喪友之痛,弟子有愧,未能替峰主照看好碳師兄。弟子今日,隻願掌門能允弟子十年,弟子……弟子,此番,想入三界,機遇修行,增強自身修為!”
“也罷,碳,就由我帶回卡努努吧。便允你十年,隻望你能勘破今日之坎,得益於修行。這十年,也做了自個想做的事吧,看斷了這塵緣,才能同這浩大天地,融為一體,自在於心。你且,珍惜這十年光陰吧。“說完,陽光也不再看樂天一眼,任由這卡努努如今的首席大弟子,在這最為關鍵的時刻,流落在外。這或許,也是對他自身的一種考驗吧。畢竟,卡努努的未來裏,要的不是一位普通的領眾弟子。
等待樂天再一次抬頭,哪裏還有陽光的身影?連同那豺狼,也好似不曾出現過一般。他從地上起來,望著斷崖之上的蒼穹,隻覺心境已不如之前那般悲絕,好似鬆下了一層擔子,能夠允他歇息半會,重新上路。不再想著從前點滴,他一路邁步往前而行,也不知前路等待自己的是何,隻覺心神靜而無雜念,也不施展術法,隻是徒步而行,可腳步,卻是從所未有的堅定。
此人品性堅韌,遇事從容,心無波瀾,寵辱皆不驚,實乃大家風範。
這便是,多年之後,已修煉成人形的豺狼,對著樂天,印入腦海,最為深刻的印象了。
而另一邊,被木君禾帶回魔界的司徒,卻是從碳死在自己麵前開始的那一刻之後再也沒有合過眼了,她被木君禾安置在屋內,不哭不鬧,不言不語,一雙失了神色的眼眸隻是呆呆地望著屋內一腳,木君禾為了替她療傷,倒也沒在急著去妖族,他見著她的沉默,也隻當做是她對自己是無聲反抗,同從前的冷戰沒多大差別,隻是為了避免她趁著自己不留神之際逃跑,在她屋外加了幾道禁製,隻要她有逃跑的念頭,他第一時間就能立馬察覺。
她沒想過要跑,其實她什麼都沒有想。她隻是發呆而已,若是細細觀察她,便會發覺,她的眼眸至始至終,都沒有轉動過的跡象。一個人若是在思考,眼眸子是不會如她這般的。
腦海中的畫麵隻被停格在了那一瞬息之間。
要想神不知鬼不覺的進入這杯木君禾設下禁製的屋子,絕非易事。從碳身亡到司徒被帶回魔界的這段時間裏,青華便已經潛到了七皇殿裏,隻是一直尋不到一個機會,見上一見司徒。他等了三日,終於等到木君禾離開魔界。
他這一次離開,帶走了不少魔族,顯然,短時間內是不會回來。他一邊擔憂著司徒,一邊又想著盡早收集到妖丹,為她保住不老容顏,留住性命。想著千年妖丹或許對她的傷也有好處,隻要自己助她疏導,她必定能早日恢複。就這樣,他帶著大隊人馬浩浩蕩蕩去前往妖族聖地,生怕旁人不知他是去幹什麼似得。
青華收斂了氣息,隱匿了身形之後進入屋內,看見的便是如同活死人一般倒在床上的司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