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 工程師大拇指案(1 / 3)

在我們交往最頻繁的那一段時期裏,我介紹給我朋友歇洛克·福爾摩斯的所有案件中,隻有兩件引起了他的關注。其中一件是哈瑟利先生的大拇指案,另一件是沃伯頓上校發瘋案。對於聰明而睿智的讀者朋友來說,可能會感覺,在這兩件案子中的後一件更耐人尋味。不過,我覺得第一件也是很有意思的。它從一開始就很離奇,而整件事情的經過起伏跌宕,很有戲劇性,所以,我覺得可能更值得記錄下來。盡管在這個案子中,它並沒有用上多少我朋友的那些慣常使用的推理演繹法。我想報紙上肯定對此事已經登過不止一次了。不過正如任何類似的敘述一樣,都隻不過用很少的篇幅進行了很籠統的介紹而已,遠遠沒有起到他們所要達到的效果。與其這樣,倒不如在讀者麵前一點點展開事實的真相,讓案子的謎底隨著案情的逐步深入,漸漸展露在人們麵前,這樣不僅能幫助人們了解事實的真相,而且還能給人們帶來新的發現,這樣讀起來或許更有意思。雖然這件事已經過去兩年了,但當時的情景依然曆曆在目,猶如發生在昨天一樣。

我下麵要簡單給大家介紹的故事發生在1889年的夏天,那時我剛結婚沒多久,我當時已經重新開了一個小診所,留下福爾摩斯一個人獨自住在貝克街的寓所裏。當然,我還是會經常去探望他,有時也勸說他改一改他那灑脫不羈的性格,到我家來做客。那時我的事業正是很紅火的時候。由於我家離帕丁頓車站很近,所以有幾位鐵路上的乘警就經常到我這裏來看病。有一次,因為把其中一位所患的一個頑症給治好了,解除了他長期以來的痛苦,於是他就到處替我宣揚,誇讚我的醫術多麼好,幾乎所有他認識的熟人,隻要生病了就讓他們來我的診所裏治療。

一天早上,不到7點鍾,女傭人的敲門聲就把我吵醒了,她上樓來告訴我,有兩個從帕丁頓來的人正在診所裏等著我呢!我趕緊穿上衣服,急急忙忙下了樓。因為根據以往的經驗,凡是來自鐵路上的人,一般都是病得很厲害的。剛一下樓,那個熟悉的鐵路乘警就從診室裏迎了出來,並隨手把身後的門關上了。

“我把他帶到你這裏來了。”他用大拇指從肩頭往身後示意了一下,低聲對我說,“他現在已經基本上穩定下來了。”

“發生了什麼事?”我問道,看著他的神態,總覺得他將一個怪物關在了我的房間裏一樣。

“是新來的一個病人。”他低聲對我說,“我覺得有必要將他親自送過來,這樣就能防止他跑掉了。我馬上就要走,大夫,我跟你一樣,也需要值班,他在這裏我就放心了。”說完,這位很好的中間人就很快跑掉了,連向他道謝的機會都不給。

走進診室,我看到了一位先生正坐在桌旁。他衣著樸素,著一身花呢衣服,一頂軟帽放在我的幾本書上麵。他的一隻手裹著一塊手帕,手帕上沾滿了星星點點的血跡。看起來他年紀不大,至多25歲的樣子。長得很英俊,不過臉色顯得有點蒼白。根據我的印象,他應該正在極力抗拒著因為某種痛苦而產生的震動。

“真的很抱歉,一大早就來打擾您,大夫!”他說:“我在昨夜遭遇了一件很嚴重的事故。在今天早晨乘火車到帕丁頓車站,正當我跟人打聽在哪兒可以找到醫生時,有個熱心人就把我給送到了您這兒。我已經給了您的女傭人一張名片了,她好像把它放在了那邊的桌子上。”

我從那張桌子上拿起名片看了看,上麵印著:維克托·哈瑟利先生,水利工程師,維多利亞街16號甲(四樓),這就是這位客人的所有信息。“真是不好意思,讓您久等了!”我邊說邊坐到我的靠椅上,然後客氣地跟他寒暄道:“看得出您是坐了一整夜的汽車來的,乘夜間車可是很無聊的一件孤單寂寞的事情。”

“噢,我這一夜可一點兒都不孤單。”他說著不禁哈哈大笑起來,聲音又高又響。接著他居然身子往後一仰,靠在椅子上笑個不停了,這讓我這個做醫生的感到心裏很不舒服。

“別再笑了!”我叫道,“平靜一下吧!”我給他倒了一杯水。

但是,這好像不起一點兒作用,他反而發作得更厲害了。我知道這是由於其本身屬於很堅強的人,而在經曆過極度危險狀態後就會放鬆下來,然後使得它歇斯底裏地發作了出來。過了一會兒,他終於恢複了理智,但已經是一副很疲憊的樣子了,臉色比剛才更蒼白。

“真是讓您見笑了。”他有點兒氣喘地說道。“沒關係的,先喝點這個吧!”我往水裏摻了些白蘭地。剛才還是沒有一點兒血色的臉上,慢慢地有了紅潤。

“這下好多了!”他說,“那麼,還請勞煩大夫幫我看一下我的大拇指吧,準確點說,應當看看我的大拇指的位置。”

他把手上纏著的手帕解開,然後伸出了手掌。當時的情景即使心腸最硬的人都會不忍心看的!我看到在本該是大拇指的位置卻橫著四根突出的手指和一片鮮紅可怕的海綿狀斷麵。而大拇指早已連根被剁掉或被人給硬扯下來了。

“噢,我的天啊!”我叫道,“這傷口太嚇人了,肯定沒少流血吧!”

“沒錯,是流了很多血。我因此都昏了過去,我猜我肯定有很長時間內都是不省人事的。當我醒過來的時候,我看見它還在流血呢,就自己用手帕給纏在手腕上了,還用一根小樹枝把它繃緊。”

“包紮技術真不錯!看來您本該當一名外科醫生的!”

“您看,這不過是屬於水利學上的問題吧,在我所研究的專業範圍之內。”

“根據傷口看,應該是被一件特別重的,而且很鋒利的器具砍傷的。”我邊檢查傷口邊說道。

“像是殺豬的人的砍肉刀所傷。”他說。

“這隻是一個意外事件,對嗎?”

“絕對不是。”

“什麼?難道有人故意這麼凶殘地傷害你?”

“嗯,確實夠凶殘的。”

“真是太恐怖了。”

我用海綿幫他處理幹淨傷口,然後敷上藥水,最後用脫脂棉和消毒繃帶將它包紮起來。雖然疼得他不時地緊咬牙關,但是他躺在那裏一動都沒動。

包紮好後,我問道:“現在感覺如何了?”

“感覺太好了!感謝您的白蘭地和繃帶,讓我感覺好像換了一個人似的,要知道我本來是特別虛弱的,不過我現在還需要去辦很多事情。”

“依我看,現在您還是專心養傷吧,先別考慮您的事,不然太折磨您的神經了。”

“噢,我覺得現在應該不會了,我需要趕緊報警。不過,跟您說實話,要是我沒有這個傷為自己做證,他們肯定不會相信我的話的,畢竟這件事非比尋常,而我又沒有抓到能夠為我作證的證據。何況即使他們真的相信我,我也不能提供什麼明確的線索。所以,他們能否為我主持公道我還不知道呢!”

“嗨!”我叫道,“要是您真想圓滿地把自己的問題給解決了的話,我倒有個人可以向您推薦,那就是我的朋友福爾摩斯先生,不妨在您報警之前,先去到他那兒看看。”

“哦,這個人我知道一些。”這位客人回答,“要是他能受理這個案子,那可太好了。不過我覺得還是需要同時報警才行,能勞煩您幫我引見一下嗎?”

“我不但要為您引見,而且要親自陪同您過去呢!”

“那真是感激不盡!”

“我們雇一輛馬車一起過去吧,這樣可能還能蹭一頓早飯呢!您覺得您的身體能支撐得住嗎?”

“沒問題。不把我的遭遇說出來,心裏總覺得憋得慌。”

“那麼,讓我的傭人去雇一輛馬車,我馬上就來。”我匆匆跑到樓上,簡單地對妻子解釋了幾句。5分鍾後,我和這位新相識,已坐上一輛雙輪小馬車直奔貝克街。

正如我所料,我們到的時候,歇洛克·福爾摩斯正穿著睡衣在他的客廳裏邊走來走去,邊看《泰晤士報》上刊載的尋人、離婚等啟事的專欄。嘴裏還叼著早餐前抽的煙鬥,這個煙鬥裏的煙絲和煙草塊都是昨天沒抽完的,它們被仔細地烘幹之後放在壁爐架的一角。他很親切地接待了我們,並讓人拿來鹹肉片和雞蛋,和我們一起飽餐了一頓。吃完早餐,他把新來的客人安排坐到了沙發上,並拿了一個枕頭放在他腦後,並把一杯摻水的白蘭地放在他手邊。

“可以看得出,您的遭遇確實非同一般,哈瑟利先生。”他說,“在這裏,請你隨意,千萬不要拘謹。您就先把經過告訴我們吧,要是感到疲勞,就休息一下,喝口酒提提神。”

“謝謝!”我的病人說,“不過多虧醫生,自從他給我包紮好以後,我就覺得自己好像換了個人一樣,而您的這頓早餐更完善了醫生的治療,我會盡量不多占用您的寶貴時間,我現在就開始說說我這奇特的遭遇吧!”

福爾摩斯一副懶散的樣子坐在他的大扶手椅裏,可以看出他在盡量掩飾自己敏銳和熱切的心情。我坐在他的對麵,開始靜靜地傾聽我們的客人敘述他那奇特的故事。

“你們可能不知道。”他說,我其實是個孤兒,而且一直單身,一個人住在倫敦。我的職業是個水利工程師,我曾在格林威治的一家著名的文納和馬西森公司做過7年學徒,正是這段經曆讓我在這一行有了很豐富的經驗。就在兩年前,我學徒期滿,不久我可憐的父親去世了,我因此得到一筆很可觀的遺產。於是,我決定自己單幹,就在維多利亞大街租了幾間房子作為辦公室。

我認為,每個人在一開始創業的時候可能都會覺得比較枯燥無聊,我的感覺更是如此。這兩年的時間裏,我隻接了三個谘詢的活和一件小活,而這就是我的全部工作成果。這些收入加起來一共是27英鎊10先令。從上午9點到下午4點,我每天都滿懷期待地待在我的辦公室裏,漸漸地越來越失望,越來越感覺沒勁。最後才明白,不會有一個顧客再來了。

但是,就在昨天,我剛想離開辦公室,我的辦事員進來告訴我,有位先生想跟我談業務上的事情,並且遞給我一張名片,上麵印著萊桑德·斯塔克上校的名字,而上校本人已經緊跟其後進來了。他個子中等,不過顯得比較瘦,可以說是我第一次見到這麼瘦的人,整張臉瘦得隻剩下鼻子和下巴了,兩邊臉上的皮膚緊緊地貼在凸起的顴骨上。從模樣看,他的瘦是與生俱來的,並不是因為生病的緣故。因為從他的眼睛來看,他目光炯炯,走路輕快,舉止很大方,一身的打扮也很簡約整齊,據我估計,他應該快40歲了。

‘您就是哈瑟利先生?’他帶點德國口音說道,‘哈瑟利先生,有人跟我介紹您,說您不僅業務熟練,而且做人謹慎,不是個饒舌的人。’

我鞠了一躬,和所有青年人一樣,對這樣的恭維總是不會拒絕的。‘我能不能冒昧地問一下,是誰把您介紹過來的呢?’

‘哦,我覺得現在還是先不告訴你為好。我還聽他說,您不但是個孤兒,還保持單身,一直是自己一個人住在倫敦。’

‘完全正確。’我回答,‘不過很抱歉,到現在為止,我還沒發現您說的這些和我的工作業務之間有什麼關係,我的辦事員告訴我,您是要跟我談一件業務上的事情。’

‘是這樣的,不過您會發現我其實並沒有多廢話。我們現在有一件工作想委托給您,不過要求就是一定要嚴守秘密,你明白嗎?很顯然,我們覺得一個獨居的人應該比一位有家室的人更能守住秘密。’

‘您盡管放心!’我說,‘隻要我承諾的,我一定能做到。’

在我說話的時候,他的眼睛一直在盯著我看,我第一次見到這麼多疑的目光。

最後,他說:‘那麼您是能保證了?’‘對,我保證能做到。’

‘你能做到在事情發生前後及在此過程中,絕對保持沉默,隻字不提這件事,包括嘴上和做出書麵保證嗎?’

‘我已經向您保證過了。’

‘那太好了。’猛然間他跳了起來,嗖地一下就跑過房間,一下子推開了門,外麵過道上空無一人。

‘還有!’不一會兒他又走了回來,說道:‘據我所知,有些辦事員會對他們老板的事很好奇的。現在,我們總算能安心地談話了。’他拉過一把椅子,湊到我跟前,再次以滿是懷疑和詢問的眼光反複看著我。

這個瘦人的怪異舉動讓我心裏很反感,甚至還有點兒感到不安,加上因為急切地想留住顧客,讓我顯出一些不耐煩的情緒。

‘請您直言相告您的事吧,先生!’我說,‘我是個珍惜時間的人。’這句話是沒有經過思索就隨口說出來的。噢,願上帝饒恕。

‘工作一個晚上給您50個畿尼,你覺得怎樣?’他問。

‘感覺不錯。’

‘當然,我是指一個晚上的話,可能實際上一個小時就可以了。我其實就是想向你討教一下如何解決一台水力衝壓機齒輪脫開的問題的。您隻需幫我們指出毛病在哪裏,我們自己去修就行。您看這樣的話,您有沒有什麼意見?’

‘看起來,這件工作不是太難,而報酬倒是很豐厚。’

‘是的,我們希望您能在今晚乘坐末班車過來。’

‘到什麼地方呢?’

‘到伯克郡的艾津。也就是接近牛津郡的一個小地方,距離雷丁近11.2千米,帕丁頓有一班車能把你送到那兒,估計也就在11點15分左右就可以到了。’

‘完全沒問題。’

‘到時候我會雇一輛馬車前來迎接您!’‘那您的意思是,還需要坐一段馬車?’

‘對,我們那兒其實就是農村,要知道距離艾津車站差不多有11.2千米呢!’

‘也就是說,夜裏12點之前我們都到不了那裏了,那樣的話我可能就沒法趕上回來的火車了,也就意味著我必須在那兒過夜了。’

‘是的,不過不用擔心,我們會給您安排好住宿的。’

‘那樣不太方便吧,我能不能另選個方便的時候去呢?’

‘我們覺得,您還是盡量晚上來比較好。其實就因為出於對您的補償,我們才願意給您這樣一個不是太有名的年輕人付那麼高的報酬。其實這個報酬即使用來請教您這一行中最有技術的人也都綽綽有餘了。當然,要是您不想接這單業務完全沒關係。’

於是我馬上想到了這來之不易的50個畿尼,以及這筆錢對我的重要意義。‘請不要誤會。’我說,‘我會很樂意接受您的要求,盡量滿足您的願望的,不過我倒是很想更明確地知道一下,我將要做的工作是什麼?’

‘是啊,我們既然讓您向我們保證嚴守秘密,肯定會讓您產生好奇的。我們也沒有準備隱瞞您這件事的具體情況,畢竟我們委托你來做這件事了。我想,應該能保證沒人竊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