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是誰(1 / 1)

1980年初春,剛剛經曆了一場大變革的城市裏,有些冷,來來往往的行人麵色嚴峻,我在熙熙攘攘的火車站,看著來往的人們,等著我已經三年未見的師傅。

三年前,他告訴我要去北方一趟,從此杳無音信,直到三天前,我收到他的來信方知今天師傅回來。

這麼多年以來,我一直有個問題想問他,我是誰?

也許你會覺得很奇怪,我怎麼不可能知道自己是誰?是的,關於我的記憶我是空白的,從哪裏來經曆過什麼,記憶裏有的除了師傅,別無他物,包括現在我賴以生存的手段,和一些特有的技能,除了師傅所授,好像是與生俱來。師傅總是講:“何必問,機緣到了,自會知曉,堅持本心就好。”

我問他:“師傅,你是怎麼收留我的?為何我沒有印象,我二十年好像虛空一般?”

這個時候,師傅就會嗬嗬笑過,拿起他那常年不離身的酒壺,猛喝兩口,很有深意的講:“不必問,不可說。”

我覺得我應該是一個孤兒,在師傅雲遊的時候巧遇然後收留了我,然後我跟他學道遊曆,這也是我能自己安慰自己的想法。我和師傅住的的地方是在城郊的一個小村莊裏,四合院,牆上長滿了青苔,門前還有破損的兩頭石獅,威嚴不在,無盡的落寞,在這歲月變遷中看盡了人世浮沉,這座宅院以前也算是一大戶人家,因為解放前家裏出了一個地主,****期間,一家人被批鬥,四分五裂家不成家,沒落了,院子也荒廢了,正好我和師傅無處落腳,村長便讓我們住到這裏。

我們是四年前搬到這個地方,以前的日子,天為被地為席,走到哪裏算哪裏,餓了便吃,渴了便喝,累了便睡,看慣了人間百態,嚐盡了人間百味,我問師傅,說道:“做我們這行的,原本可以不這麼辛苦,為何要選擇這樣苦行僧似的生活?”

我們的行當,可能在普通人眼中叫不可思議。這個世界,分為陰陽,陽間有陽間的秩序,陰間有陰間的製度,陰陽調和互不幹涉才能相安無事。但都在這個空間存在著,活人總會歸西,就得有人把他們領向冥途,生魂在人世間有未了事,心生怨念,可能會破壞空間的平衡,就要有人製止,冥界的惡鬼,不小心竄出陽世作惡,就要有人懲處,而我們就是這樣的人,遊走與陰陽,努力控製兩個空間的平衡,外表我們和常人無異,隻有在冥府的登記冊才會注明我們的身份,冥途引路人。

這個世界,不是你看到的就是真實的,很多東西你看不見,但不代表它不存在。也不是完全如同你所看見的,虛虛實實,假假真真。老人們常說,人死後是由黑白無常來拘魂押往陰朝地府,走過黃泉路,喝了孟婆湯,過了奈何橋,看了三生石,站在望鄉台,這輩子就真的結束了,從此輪回轉世,一了百了。

黃泉路,孟婆湯,三生石,望鄉台,還有美豔的彼岸花,確實存在,而在歲月的流逝中,七爺八爺早就很少參與拘魂的行動,基本上由我們這些陽世間的代理人來處理了。

我不知道師傅是怎麼做上這行的,用他的話說,凡事有天意,一切隨緣,因為我們這類人天生陰陽眼,能見常人所不見,自然要做這些差事了。

是不是機緣我確實不知,也不想問,問了師傅也是很深的說幾句禪語,琢磨不透,也就不想琢磨了。我十六歲中秋那天晚上,師傅開心喝醉,不小心多說了兩句,他看著天摸著我的頭說:“我們的命早就已經注定,身為冥途引路人,每個轉世都已經安排好了,沒得選擇。”

我本來還想再問下去,師傅突然就不說話,然後有一個月不再和我說話。

一個月以後,他突然決定,我們要安家落戶,於是,我們住到了這個四合院。

火車誤點了半個小時後才到,師傅走出站台,胡子拉碴,麵無血色,我看著他,原本硬朗的身體有些虛弱,我剛要開口,他擺擺手,拿起酒壺,喝了口酒,說道:“不要問,回家。”

出了車站,初春的風還有些刮臉,在廣場上很多人聚集在一起看著天,原本灰蒙蒙的有些暗淡,我身旁擺攤的大娘嘟嚕道:“見鬼,白天怎麼會有掃把星?”

所有人都看著天看著流星逝去,我攙扶著師傅,看他臉色突然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