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藍昕足足睡了一天一夜,等醒來時,渾渾噩噩間隻覺得肩頭有種清涼的舒適感,慢慢抬手輕撫上肩頭,發覺燙傷處已用繃帶仔細地包紮好,雖然依舊隱隱的疼,卻已能使她一直緊皺的眉結稍微舒展些了。
她扭頭看向帳子外麵,長夜漸盡,掛滿燭淚的銅鎦金燈台上隻剩下羸弱地一小撮火光仍在支撐著。緊閉的窗門間,有暗暗的晨光從縫隙裏透進來,灑在泛著微淡亮澤的金磚漫地上,透過白紗帳子望過去,屋中似有種朦朧氤氳的錯覺。。
這是哪裏?她有些迷糊地坐起身,挑開了帳子。屋子內的布置擺設,不是她熟悉的閬鳳殿,目光睇向牆角立著的紫檀多寶閣裏,三鑲羊脂玉如意、翠雕夔耳紋古觚、千年冰琮式瓶、水膽瑪瑙瑞獸像,還有許多她見都沒見過的珍寶。她眼花繚亂地看著那些寶物,恍惚覺得自己是不是還在夢裏?
這時,一個女子推門走了進來,見她醒了,高興道,“你總算是醒了。你要是再不醒,太醫院的大人們可要遭殃了。”
藍昕微詫地盯著她,瞧她一身宮女的碧綠衣裙,才反應過來,原來自己還是在宮中。是啊,她不在宮裏,還能在哪裏呢!
宮婢微微笑著走近她,“你高燒不退,昏迷了一天一夜呢”,抬手摸了摸她的額頭,“嗯,燒已經退了。你應該餓了吧,小廚房的爐子上還煨著燕窩粥,我現在去取。”
“你——”,藍昕剛一出聲,幹裂的唇扯得聲音都有些生澀沙啞,氣息穿過喉嚨,仿佛厲風剌過一樣生疼。
“你別亂動”,宮婢忙俯下身,輕輕按住她的手,“太醫吩咐了,你病了這麼一場,又多日的滴水未進,身子虛脫得厲害,醒來後不要急於活動。你先坐好,我倒杯茶給你”,取過一隻乳羔皮茸毛靠枕墊在她身後,又將被子仔細掖好,才轉身去茶桌上倒茶。
宮婢服侍著藍昕喝了幾口清茶,又拿著幹淨的帕子沾濕了輕擦著她幹得裂皮的嘴唇。許久沒被人如此精細地照顧過了,藍昕感動地看著她,輕聲道,“謝謝。”
宮婢莞爾一笑,“你就不用對我客氣了。你稍等,我去把粥拿來”,說著,快步出了門,片刻後便端著一隻白釉暗花的燉盅進來。在茶桌上,她邊用勺子往小碗裏盛粥,邊柔聲道,“也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會醒,所以這粥一直在火上煨著,所幸時間長了,香味都融進了粥裏,米粒也都煮化開了,你吃起來就不會費勁。”
藍昕靠在床邊,靜靜地看著她在那兒分粥,對這個熱心善良的宮婢由衷地喜歡。閬鳳殿裏,見多了勢利的嘴臉,直到看到她,麻木的心才開始有了點暖意。
宮婢盛好粥送了過來,先舀了一勺粥,待吹散上麵的熱氣後,才遞到藍昕嘴前。宮中奴婢最基本的服侍主子的本分,在藍昕看來竟有些不太習慣。唉,被人冷落的時間太久了,她都不知道當一個主子該是怎麼樣的了。略有別扭地抿了一小口,霍然發覺粥裏的燕窩竟然還是名貴的血燕。如今以她這樣的身份,哪裏還吃得上這麼好的東西呢?不禁奇怪地看著宮婢,眼中滿滿的困惑。
“陛下說,要盡快把你的身子養好,不論藥材還是補品,統統都用最好的。說是若你真有個三長兩短的話,他也會失去很多樂趣”,宮婢老老實實地複述著皇帝話,“所以陛下特地派了我來照顧你。哦,瞧我真是糊塗,這麼半天了還沒自報姓名。我是這日居殿的侍女長,纖月。”
“纖月!”藍昕聽著她的名字,略一沉吟,不禁喃喃,“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
纖月驚疑了一聲,“你怎麼知道我名字的出處?”
藍昕一愣,不由苦笑,隻是心中有感而發罷了。
“這名字是陛下所取,他當時就是一直念叨著這首詩。後來我聽崔大人說,纖月是未弦之月”,纖月很認真地向她解釋著。
藍昕點點頭,“原來是他給你取的,怪不得。”又是孤月又是殘月,哪會有人起這麼不吉利的名字,也隻有他才這麼沒心沒肺。想到他,便覺得一股悶氣堵在心頭,再也沒有食欲,勉強又吃了幾口,就不再吃了。
纖月將剩了一半的粥放回到茶桌,又倒了一杯清茶服侍著她漱了漱口。
吃過東西,藍昕終於有了些精神,這時才顧得上問,“纖月姑娘,我這是在哪裏啊?”
“這裏是日居殿的偏殿,含宸殿”,纖月邊收拾著,邊對她道,“陛下閑時會在這裏看書品茶。”
“含宸殿?”聞及此,藍昕立即坐了起來,愕然,“他……他怎麼讓我住到這裏來了?”
“陛下說把你放在其他地方,這病會好得太慢,隻有在他眼皮底下,你才會好得快”,纖月如實道。
“原來如此”,她頹然躺回靠枕上,苦歎自己身為皇後時,都沒有踏入過日居殿半步,如今被貶為婢,竟然是住了進來,聽來確實荒妙得可笑啊。隻是,想到那個人自此將與她隻有一牆之隔,連那抹無奈的苦笑她也笑不出來了。他是故意的吧?將自己留在身邊是為了方便他隨時折磨自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