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養好身子的斛律武都,沒有片刻的耽擱,酬謝了收留他們的人家之後,帶上所有人馬,加速朝著鄴城趕去,此刻的他心裏仿佛燃燒著一團熊熊怒火,沒有人能夠阻攔他回京的決心。養傷的這些天,他也逐漸的想明白了,如今斛律家滿門罹難,沒有人會再幫助自己,自己想要討個公道,已經變得非常艱難。當初信陽送信讓自己不要回京,看來他早就預料到了會有今日這樣的局麵。隻是,他有他不得不回去的理由。
苦苦等待的信陽,終於等到了管家告訴他張虎回府的消息,顧不上夜半三更,他迅速起身穿上衣服,拍了拍望著他的小憐,輕聲安慰道:“睡吧,沒事,張虎回來了,我去去就回。”說完輕輕的替小憐拉上被子,出了臥房。
來到偏廳,張虎已經在此等候,信陽急切的問道:“怎麼樣,有沒有迎上我兄長,他怎麼說?”
張虎苦笑的指了指旁邊,信陽才發現旁邊多了一個人,帶著鬥篷,一身黑衣。從身材上他就認出了是斛律武都,歎息了一聲,低聲道:“大哥,你怎麼就不聽小弟勸,執意要回來呢。”
斛律武都摘下鬥篷,這些天的趕路,讓他臉上掛滿了疲憊。見到信陽,他鬆了一口氣,如今的鄴城,就隻有這個義弟,能在如此艱難的局勢下,還毫不猶豫的幫著自己。苦笑了一下,他答道:“多謝義弟為我斛律家做的一切,回到京城,為兄已經打聽清楚了,要不是你冒著殺頭的危險,為我斛律家滿門收屍,我那些無辜的家人就得在街上暴屍。如此大恩大德,斛律武都無以為報,請受大哥一拜!”說完就對著信陽拜了下去。
信陽趕緊攙扶住他,說道:“大哥,使不得,你我本就是兄弟,老將軍待我有知遇之恩,況且內子也蒙貴府照顧多年,小弟受斛律家恩惠良多,如今斛律家蒙此大難,信陽豈有置之不理之理。”
斛律武都掙脫了信陽的攙扶,堅持拜了一大禮,才重新站了起來,說道:“話雖如此,可是滿京城受過斛律家恩情的大有人在,可是他們就不會像你這樣,沒有落井下石,我已是千恩萬謝了。患難見真情,從今往後,但凡有所差遣,斛律武都定然領命!”
信陽擺手道:“大哥,你這麼說就見外了,你我生死兄弟,這些都是當小弟的應該做的,你就不要再客氣了。你從朔州一路趕回京城,想必也累壞了吧,先好好休息,明早我們再細談。管家,趕緊帶大哥下去好好洗個熱水澡,洗洗身上的疲憊。”
老管家上前道:“少將軍請,老朽早已命人備好熱水,您先好好休息一晚,明早再和我家將軍詳談不遲。”
斛律武都也不再客氣,對著信陽抱了抱拳,就跟著老管家出去了。走到門口,回頭對信陽道:“我這次回京,是悄悄的潛入進來的,貿然來到你這兒,會不會給你帶來什麼麻煩?”
信陽道:“大哥放心,小弟會處理好的,既然大哥到了我這兒,我定會護得大哥周全。還請大哥不必擔憂,小弟也在京城呆了這麼久,這點本事還是有的。”
斛律武都笑了一下,也不多言,朝著信陽擺擺手,就跟著老管家下去了。
信陽對張虎道:“你也累壞了,下去休息吧。”
張虎道:“屬下無礙,隻是沒能完成主公的交待,還請主公責罰。”
信陽道:“我這大哥,我最清楚不過,他要是能聽得進你的勸,就不是他斛律武都了,家裏出了這麼大的事,要他置身事外躲藏起來,他斷然是不肯的。回來也好,看見他安然無恙,我也放心不少,下去吧,好好休息。”
張虎抱了抱拳,退了出去。
回到臥房,小憐還沒睡著,睜著明亮的大眼睛看著信陽。信陽嗬嗬的笑了一下,走到床邊,脫去衣袍,鑽進被子把小憐摟在懷裏,點了點她的鼻尖,笑道:“不是讓你先睡的嗎,怎麼就不聽話呢。”
小憐撒嬌道:“陽哥哥你不回來,我哪裏睡得著嘛。跟我說說,出了啥事了,大半夜的非得把你叫起來。”
信陽親了親她的額頭,笑著說道:“沒事,就是斛律大哥回來了,看到他安然無恙,我也安心了不少。”
小憐喜悅的問道:“大少爺回來了?他真的沒事?太好了!”
信陽笑道:“以後別叫大少爺了,我和他兄弟相稱,你早該改口了。”
小憐難為情道:“這不是叫習慣了嘛,一時改不過來了。”
信陽笑道:“你呀,一輩子就是丫鬟的命,富貴的日子都不會過。”
小憐哼道:“對呀,我就是丫鬟的命,隻要斛律家的人都好好的,我就是當一輩子的丫鬟也無所謂,反正不管我是啥,你都會娶我的。”
信陽苦笑著應道:“是是是,我家小憐說的都對,我呀,這輩子算是栽倒你手裏了。”
小憐道:“哼,明明就是我被你誘騙了,我那麼小,你就開始謀算我了,害的我小小年紀就成了你的人了,怎麼,現在想賴賬麼。”
信陽笑道:“好好,我的小姑奶奶,你說怎樣就是怎樣。夜深了,睡吧。”
小憐伸手將信陽的腰抱住,將臉貼在他的心口,聽著他有力的心跳,朝著信陽笑了一下,然後閉上眼睛,在他懷裏甜甜的睡去。
第二天早上,信陽和斛律武都在飯堂內等候用飯,小憐上前見禮,這是她嫁給信陽後,第一次以劉夫人的身份拜見斛律武都。斛律武都眼見當初小妹身邊的一個丫鬟,如今已成為了將軍夫人,取笑道:“沒想到當初府裏那個小小的愛淘氣的丫鬟,如今都長得這麼國色天香,這小子的便宜撿大了。你們成親,做大哥的都沒來得及恭喜你們,如今大哥身無長物,這塊玉佩隨了我二十多年,如今就送給弟妹了,還望弟妹別嫌棄。”
小憐紅著臉,朝斛律武都福了一禮,拜謝道:“多謝大哥。”說完雙手接過玉佩,鄭重的收進了袖子裏,然後開始張羅他們的早飯。
等到早飯用完,小憐帶著女婢收拾幹淨,給他們倆上了一壺熱茶,就帶著丫鬟退了出去,掩上房門。她看的出來,兩個人有很多話要談,並且不能讓外人聽見,所以她帶著外麵伺候的人,全部退了下去。
斛律武都開口道:“為兄不在京城的這些年,勞煩你對斛律家的照顧了,我這個做兒子的沒能好好的在父母膝下盡孝,是你代我照顧好了他們,為兄這裏先謝過了。”
信陽道:“大哥客氣,小弟慚愧,主要是內子經常回斛律家,是她經常去探望老夫人,小弟可不敢與她爭搶這份功勞。”
斛律武都感歎道:“真想不到,弟妹當初剛進斛律府的時候,可受了不少罪,前兩年都不知道,她那單薄的身軀,是怎麼熬過來的。萬幸最後她到了婉兒身邊,才讓我們能夠多了些照顧。這丫頭是個好女子,知恩圖報,我斛律家當初真是撿到寶了啊。”
信陽也唏噓道:“是啊,小憐從小就是一個饞丫頭,當初失去她的時候,我都不知道去哪兒找她,都不敢想象她一個人,要怎麼樣才能活下去。天可憐見,她終究還是在斛律府裏安然的活了下來。我為斛律家做的這些,遠不及償還你們照顧小憐的大恩。”
斛律武都道:“好了,現在還說這些做什麼,斛律家已經不複存在了。告訴大哥,當初家父遇害之後,家母是怎麼打算的,為何沒有撤離京城,最後落得個滿門盡喪的地步。這不像是家母的決斷啊。還請義弟為我解惑。”
信陽感歎道:“當初老將軍遇害後,小弟為了防備陛下對斛律家的遺孤發難,就請老夫人隨小弟帶著剩下的人遠離京城,老夫人隻答應送走家裏的幾個小孩子,她要守住斛律家的一身正氣。為了小弟的安危,她將所有的侍妾和大點的孩子都留了下來,讓他們全部成了高緯暴怒之下的犧牲品,全了斛律家滿門的忠義,信陽深感欽佩。”
斛律羨道:“這就對了,家母剛強了一生,家父長年征戰在外,偌大的斛律府,全靠家母一個人的努力維持,才能保住我斛律家長盛不衰。家父遇害,家母深受打擊,估計也不想再活下去了,要跟著家父一同離去,全了她一身的名節。隻是母親啊,你丟下孩兒一個人孤零零的活在這個世上,這讓孩兒何其苦痛!”斛律武都的聲音已經有些哽咽。
信陽心裏也不好受,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兄長不必太過傷悲,如今斛律家活下來的孩子們都在城外藏著,隻要斛律家的香火不絕,大哥就對得起列祖列宗。兄長今後有何打算?需要小弟的地方,但請吩咐。”
斛律武都平複了下難過的情緒,說道:“如今的齊國,已經不適合我斛律家再生存下去,往日的顯赫,如今一下子墜落到了地獄,我隻希望那些孩子們能夠調整好自己的心態,好好的在這個世上隱姓埋名的活下去,將我斛律家的香火傳承下去。至於我自己,那昏君殺我全家,此仇焉能不報!”
信陽大驚道:“兄長切勿衝動,如今高緯身邊高手如雲,京城被禦林軍守得水泄不通。兄長要謀刺高緯的話,定然不會成功,還會把自己搭進去,萬萬不可!”
斛律武都道:“你多慮了,我斛律武都雖是一介武夫,但是如今的大勢,我還是很清楚。高緯這樣昏庸下去,他自己就會將這江山玩垮。既然我斛律家替他守護這麼多年,卻落得如此下場,那麼我就要讓他這江山,為我斛律家滿門陪葬!”